Chapter 51(1/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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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林炡向来是个反应神速的人, 但有好几秒没弄清自己听到了什么,少顷才意识到, 吴雩其实是没有“家”这个玩意的,解千山不用说也没有。

    至于在“吴雩”和“解千山”这两个人物身份出现之前……

    “好。”林炡毫不犹豫地吐出这个字, 顿了顿耐心道:“见完人以后,不论你想去哪里, 我亲自送你去可以吗?”

    “……算了吧。”

    “怎么?”

    “不见了吧。”吴雩终于从椅子上坐起身,随着这个动作林炡也坐起来, 两人刚才直直面对着面的距离一下又拉远了, 只听他疲惫地道:“我早就已经不想那些事了。”

    林炡一愣:“可是……”

    吴雩已经站起身, 垂着眼睛冲他点了点头:“谢谢。”紧接着转身就向外走去。

    “等等!”林炡拔腿而上, 压低声音正色道:“你可能不知道下半年厅里会空出几个位置,有两个还相当不错,为什么能争取的不去争取?我不说荣誉前途那些虚的,就说经济收入和人身安全, 难道不比现在白天黑夜拼死拼活的强, 你觉得呢?”

    吴雩自嘲道:“没事,我打拳收入也挺高的。”

    “你以为你还是二十岁吗?万一哪天被人打死怎么办?你觉得步支队发现这事以后会不会把整个地下拳市一股脑扫了?!”

    吴雩不答。

    “吴雩!”林炡几乎要低吼起来了:“你这辈子都这样了,永远不想恢复真正的名字和身份了是不是?!”

    两人脚步戛然而止。

    休息室外走廊一拐, 突然迎面呼啦啦来了一群人, 甫一撞见, 都同时停下了动作。

    “……”林炡最快反应过来, 立定沉声道:“冯厅。”

    对面一帮人簇拥着俩老头,左边的那个赫然是云滇省当初的冯局, 现在的冯厅。吴雩下意识就想退后走开,但脚步一挪又硬生生按捺住了,只见冯厅三步并作两步上前,直接拉住了他的手,一边扶老花镜一边转身笑道:“我要向你介绍一下,这位就是吴雩,我们的解警官——”

    另一名老者穿中山装,不太看得出年纪,虽然也戴着玳瑁老花镜,但层层耷拉的眼皮一抬,瞳孔深处还带着公安人员特有的老辣和锐利,上下打量了吴雩一圈,伸手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,含笑道:

    “解警官。”

    视线从四面八方射来,聚焦在吴雩身上,鼓励的、欣赏的、惊奇的、感叹的……也有一丝丝羡嫉的,仿佛无数面明光澄澈的照妖镜。

    解警官,吴雩脑子里仿佛有巨钟在一遍遍回响。

    冯厅向老者低声解释着什么,后者呵呵笑起来,似乎还挺满意,但少顷感慨万千地长长叹了口气。

    解警官。

    吴雩一只手被冯厅紧紧握着。他知道自己应该表现出什么样,但实际上那手的触感却强烈到淹没了所有感知,神经末梢齐刷刷绷紧到极致,掌心正一丝丝泌出冰冷的潮湿。

    他控制不了。

    他在出汗。

    老者回过头,低声对随从吩咐:“我们在工作中,确实需要保护立下过功勋的同志,哪怕偶尔‘出格’一点,尽量要为他们解决后顾之忧……”

    “……不用了。”

    那些照妖镜又齐刷刷射来,吴雩眼角余光能看到那些人神色的变化,但他感觉到自己脸上应该是笑了一下。

    “我……就这样挺好。”

    “解警官?”老者顿了顿。

    冯厅急了,轻声呵斥:“解警官!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吴雩又仓促地笑了笑,抬起另一只手,却在半空中顿了片刻,才举在眉角敬了个礼:“为人民服务。”

    他从冯厅掌中抽出手,转身走下楼,脚步越来越快。

    天穹尽头的风拂过高楼与街道,淹没了黄昏下操时少年人的笑声,吞噬了隔着一条街外校门里的喧哗和下课铃。他在风中加快脚步,鬓发与衣角在身后扬起,听见那个年轻的声音带着憧憬:“我要是能念书,一定继续往下念……”“当刑警的梦想不都是穿上白衬衣吗?”“那肯定得立功才能往上爬吧!”转眼被两人的大笑和打闹所盖过,和着晚风一股脑盘旋着冲上天际,消失在监狱重重叠叠灰色的高墙里。

    吴雩跑了起来。

    他就像要追赶什么似的,穿过车水马龙的商区,川流不息的街道,熙熙攘攘的人海。他穿过雨季铅灰的云层和迷离的水汽,如同被一团阴冷湿气裹住双翼的飞鸟向下俯冲,冲向秩序繁忙的大地,四面八方皆无归途。

    哔——

    哔哔!

    汽车喇叭接二连三响起,红绿灯变幻,人潮涌过大街。

    他慢慢蹲在地上,一口一口呼出滚烫的气,颤抖着手从衣袋里摸出那把钥匙,紧紧攥在掌心,许久终于把头埋在膝盖间,发出一声嘶哑、恐惧、纯粹发泄式的,没人能听见的抽泣。

    ——惊雷响彻天幕。

    津海。

    “!”

    步重华骤然惊醒,只见车前窗外云层低垂,暴雨来临前的狂风卷着树叶,哗然擦刮过车窗玻璃,口袋里手机在嗡嗡作响。

    “喂?”

    “——妥了!”手机那边传来他检察院老同学的声音,背景有点嘈杂,大概是在边走边打电话:“已经批下来五零二两起命案分别立案侦查,周一手续下到你们局里,但那个凶手高宝康是自杀还是他杀目前没法定论,看你们能不能拿出后续证据……别说,你小子还真行,区区一瓶透明指甲油就能反转整个命案,那法医鉴定看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!——哎你现在哪儿,还等在咱们院门口吗?”

    步重华扭头望了一眼,马路上行人匆匆,对面是津海市检察院的大门。

    “唔。”

    “在啊?那你别走了,晚上咱们聚聚,上次那家店叫一整只烤全羊配两件啤酒……”

    “不吃了,回家。”

    “叫上老杨老钱他们几个——啊?你回哪儿?”

    “回家,”步重华拧了把钥匙,轰地发动汽车,玻璃窗外的侧视镜中映出他嘴角一丝上翘的弧度:“家里有人等饭。”

    “步重华——?!打太阳西边儿出来了是不是?你他妈骗鬼呢?!……”

    步重华挂断电话,把手机轻轻扔向副驾座,牧马人在暴雨将至的大街上调了个头,驶向市中心。

    轰隆——

    闪电过后,闷雷翻滚,少顷哗哗雨声渐起,在地上打出大大小小千万道水坑。

    阴灰天幕之下,小区各家各户都已经亮起了灯。电梯门叮一声打开,一梯一户的楼道内光明堂皇,步重华拎着两个外卖纸袋一阵风似的出来,站在家门前定了定。

    他深呼了口气,望着防盗门模糊的倒影,突然心里掠过一个奇怪的念头,好像感觉自己的头发被雨打得有点乱。

    他下意识抬手捋了把,紧接着动作又一顿,连自己都好笑起来,咳了声清清嗓子推开门:

    “我回来了!”

    半圆形的客厅里没开灯,显得有些空旷,暴雨在落地窗上打出千万道痕迹。步重华探头向楼梯上看了看,把外卖放在开放式厨房吧台上,提高声音:“吃饭了!吴雩!”

    没人回答。

    “……”步重华站在空荡荡的家中央,有刹那间似乎没反应过来。

    “吴雩?”他低声说。

    他上楼推开客卧的门,房间还残留着昨天早上离开时有点凌乱的模样,浴室门半开着,吴雩用过的毛巾随便挂在门把手上。客卧边上的健身房里没有人,楼下的主卧次卧也没有,封闭式阳台外是城市风雨交加的天空,雨幕后隐约变幻着市中心高楼广厦的流光溢彩。

    步重华心脏凌乱跳起来,脚步变得很轻,仿佛不愿惊动一个令人沉溺而又脆弱易碎的梦境。

    他推开书房门,与书房相连接的另一道门里是练琴房,门缝里正透出壁灯光。

    “……”他的脚步不知不觉止住了,就那么久久地望着那一隙微光,-->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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