Chapter 97(1/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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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弹吉他?”陶正庆一脸茫然, 紧接着猛摇拨浪鼓:“不知道啊,我根本不认识任何搞音乐的人!”

    杨成栋与廖刚面面相觑, 随后下意识地一起回头,看向吴雩。

    吴雩一手环在身前, 另一手撑着下颔, 疑惑地抬头回视他两人, 目光中清清楚楚写着几个字:看我干嘛?

    “你不认识这个人?”边上技侦拿起绑匪侧面高清放大图问陶正庆。

    陶正庆头摇得更厉害了,一边摇一边苦笑:“真不认识,您要是有露脸的照片我还能再想想,他穿成这样除了亲娘老子否则谁认得出来啊!”

    陶家一家五口住三室一厅, 这块地段均价两万出头, 相对周边来说算比较贵的,因为有个重点小学学区。根据调查情况显示,这个家庭有房贷、有车贷、没有投资房, 为以后孩子上学应该已经掏空了老底。

    “我的孙子啊, 奶奶的宝贝心肝肝啊,你在哪里呀啊啊啊啊!……”

    “都是你跟那哭!哭!你还有脸哭!”外间传来陶父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呵斥声,“都是你在大街上哭, 招来这一屋子警察, 好啦!人跑啦!哪个见到警察还不跑?!”

    陶母一下爆发了:“你现在又怪我报警了!当初是谁舍不得钱要先报警的!当初是谁讲不报警人找不回来的!”

    “我哪有舍不得钱?我哪有?!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大清早上吵的、骂的、哭的、叫的,整个楼道听得清清楚楚, 门口挤满了看热闹的左邻右舍, 纷纷议论此起彼伏。

    “让一让啊,让一让!”派出所民警不耐烦地站在门口驱赶, “不要上网乱说,不要信谣传谣,转发过500算诽谤罪啊告诉你们!……”

    “廖廖廖廖——廖哥!廖哥!”张小栎连滚带爬从门外冲进卧室,活像一只四爪打滑的大金毛,一手高举自己手机,颤抖得都要抽过去了:“廖哥不好了!不好了!快快快快快看!”

    廖刚现在一听不好了三个字就要犯抽抽:“你给我住嘴!谁他妈不好也轮不上我……我艹!”

    廖刚直勾勾盯着张小栎凑到他鼻子跟前的手机,心跳血压瞬间飙升一百八,捂着胸腔木然道:“……我不好了。”

    杨成栋一把夺过手机,赫然只见热搜榜上排名第二十八,#绑匪勒索四十四万四千四百四十四#,点开一溜视频平台营销号:

    “津海突发!第一时间带你看新闻!昨天中午津海市五桥区闹市街头一大妈跪地痛哭,引发市民围观,并有巡警上前盘问,经记者多方采访,原是大妈中彩票后儿媳及幼孙被绑,绑匪勒索金额如同死亡通告,竟是四十四万四千四百四十四人民币。目前记者已来到人质家属楼下,向市民揭开这离奇勒索数字背后不为人知的秘密,哎您好这位大叔请问您是绑架案当事人的邻居吗……”

    “我——艹——他——妈——!”杨成栋攥着手机,拔腿直奔出门,三步并作两步冲下楼梯,只见门前空地上正有个男的扛着摄像机,一个短裙高跟鞋的女“记者”正拿着话筒直播采访,面前那男邻居还在那指手画脚信口胡说:“对,我知道!他家中了五百万大奖!对对就是前两天的事儿!……”

    哐当!一声重响,杨成栋劈手夺过摄像机往地上一砸,在女记者的尖叫声中怒吼:“人血馒头好吃吗?!贱不死你们得了!来人!都他妈给我拉下去!凡是采访的被采访的统统带走签治安,行拘不关满十五天,老子他妈的不姓杨!!”

    空地上顿时被叫骂、挣扎、训斥和哭喊充斥,训练有素的五桥分局刑警可不比辖区片儿警,直接上手咔咔铐住那几个邻居跟记者,三下五除二统统塞进了警车里。

    吴雩从楼上的玻璃窗外收回视线,“这是我第二次听见杨副支队叫嚣他不姓杨了。”

    廖刚苦笑:“他能不急吗?这案子要是破不了,虽然他还能叫杨副支队,但他这辈子估计都只能是杨副支队了!”

    吴雩欲言又止,斟酌片刻才说:“……我觉得这案子上热搜可能也不是坏事。”

    廖刚愕然:“为什么?”

    ——因为案情现在已经进入死胡同了,绑匪到底为什么没拿钱就走,打电话说‘你等着’是什么意思,最离奇的是为什么案发过去一天一夜都没再联系人质家属,难道真能一声不吭把人质撕票?

    谁都不知道绑匪在等什么,但这个局面真的太僵持了,僵持到让人不由渴求一个变数来打破现状,不管这变数预示着虚幻的希望,还是更深的恐怖。

    “只是感觉这可能会刺激绑匪做出回应。”吴雩含混道,没作更多解释,转身后腰靠着窗台:“纯直觉而已。”

    廖刚脑子里乱成一团,只能干巴巴地点点头:“希望那个勒索金额并不真的是死亡通告……”

    “不是。”

    “啊?”

    “太低级了,而且没必要。”吴雩凝视着面前空气中漂浮的微尘,低声说:“它一定有什么特殊的含义……只是我们目前还没想到而已。”

    吴雩侧面逆光,线条勾勒出饱满的额头,笔直的鼻梁,线条略显秀气的嘴唇。可能因为这几天又削瘦一点的关系,眼窝显得很深,双眼皮变得非常明显。

    他这样静静靠在那里的时候,脸上有种因为专注而格外肃静的气韵,仿佛这个人最真实的一面终于从重重锁链后露出了一点端倪。

    廖刚觉得这个人跟刚来时有点不太一样,心里感觉非常古怪,但好像又理应如此,个中滋味难以言表,半晌忍不住说:“小……小吴。”

    “唔?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吴雩抬起眼,廖刚吞吞吐吐道:“上次那事儿之后……许局给我们开了个会。”

    “开会。”吴雩若有所思地重复道,然后问:“说了什么?”

    “啊你别误会,没有很多人,只有刑侦、技侦跟禁毒那边几个嘴比较牢靠资格也比较老的。许局说之前没公布是为了保护你,但暗网悬赏那事出来以后……觉得大家都不知道的话这样下去不是个事儿……”

    廖刚咽了口唾沫,终于吐出俩字儿:“……画师。”

    这两个字就像一道机关,封闭着密室中世人不知的珍宝和凶烈险恶的毒药。

    吴雩意义不明地点点头,也没说什么,低头点了根烟抽完两口,才平淡道:“没关系廖哥,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。一直以来我有很多不懂的地方承蒙大家照顾,以后还要多请教你跟孟姐,不管怎么说还是把案子破了最重要。”

    说着他把烟灰往窗台上顺手一弹,“我现在就迫切想把这绑架案结了,否则步支队身上的嫌疑始终都……哎。”

    这番话说得既合情又合理,既圆滑又恳切——这时廖刚才真觉得,吴雩确实跟以前不一样了。

    他比以前会做人了,但这种会做人,恰是因为他不用再时时刻刻披着那层笨拙懦弱的画皮了。

    “我知道,咱们都希望这个案子赶紧了结。”廖刚推心置腹地拍拍他肩膀,说:“你什么顾虑都不要有,该怎么做怎么做,怎么自在怎么来,只要能破案我们内部怎么样都行……嗨,这么说吧,只要我跟你孟姐在,你永远都是咱们南城支队的团宠!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两人面面相觑,吴雩疑惑道:“团宠?”

    廖刚:“哦这个词的意思是……”

    “等等,”突然吴雩一抬手,示意他噤声:“电话。”

    廖刚:“?”

    吴雩骤然拔脚向外走去,这时喧闹的外间传来了电话铃响!

    “快快快调整好仪器!”“别出声!别出声!”“设备好了吗设备好了吗?!”

    整个客厅在固话铃声响起那一瞬间陷入了混乱,杨成栋两手死死抓住陶正庆不断发抖的肩膀:“一定要跟你老婆孩子发生对话,尽量拖延时间,尽量拖延时间知道吗?!不要绑匪说什么都一口答应,别怕跟对方讨价还价,镇定!镇定点!”

    陶正庆:“我我我我我……”

    技侦大声:“OK了!”

    “接接接接接!!”

    杨成栋亲手接起话筒交给陶正庆,整个喧杂的客厅瞬间安静下来,只听陶父陶母压抑的抽泣和陶正庆瑟瑟发抖的:“喂……喂?”

    杨成栋用力打手势,技侦飞快操作设备,周遭所有人屏住了呼吸。

    就在那死寂中,话筒对面清清楚楚传来机械变声后咬牙切齿的:

    “——姓陶的,你竟然报警?!”

    陶正庆的恐惧就像洪水冲破大堤,瞬间爆发出来:“没没没有,不是我们报的警!我儿子呢,我儿子还活着吗?!求求你们别伤害他!不论你要什么都行,不论你要多少钱都……”

    “你他妈给我等着!”

    嘟嘟嘟——

    空气仿佛被抽光了,声音没有介质,无法传播,所有人都漂浮在完全的真空中。

    不知过了多久,才传来技侦茫然的喃喃声:“断、断了?”

    等了整整一天一夜的宝贵的电话,竟然不到十秒,就这么挂断了?

    陶正庆像是被冻住了似的,陶父陶母完全瘫在沙发里,陡然爆发出更绝望更撕心裂肺的痛哭:“我的宝贝孙子啊——!!”

    众人这才好像从濒死的局面中活过来一样,周围陆续响起叹息、议论、以及心惊胆战的窃窃私语。廖刚跟杨成栋对视一眼,本来针锋相对的两人现在脸上全是同一种表情:

    完了。

    他们两人加起来从警三十年,办过不少绑架案,知道现在绑匪的反应只代表一种可能性——他们决定撕票。

    可是为什么?

    为什么连讨价还价的余地都不给,为什么两次电话都提到了“你等着”,为什么这一次偏偏被激怒到这么丧心病狂的地步?!

    吴雩脑子里阵阵轰鸣。他对危险的直觉已经在那些艰辛岁月里被打磨得超乎常人了,某些吊诡的细节正从虚空中向警察们展现出冷笑,但周围没有任何一个人发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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