Chapter 132(1/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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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一周后, 津海市茂县。

    县城街道寒风瑟瑟,才刚过五点天就蒙蒙黑了。步重华拢紧大衣,向左右迅速扫视一眼, 快步来到街角一处隐蔽的电话亭边按了几个号。

    “喂?”

    听筒那边响起宋平压低急促的声音:“你怎么不用保密专线?”

    “手机被鲨鱼监听了,到处都有人跟着, 来不及去接头点。”

    “什么事这么……”

    宋平“急”字没出口, 就被步重华紧绷到极致的声音打断了:“为什么对吴雩下协查通报?!”

    宋平一时哽住, 目光落到面前的内部传真件上,几个小时前刚发出的“紧急协查通报”六个黑体字下,吴雩的正面高清图和身份证号格外刺眼。

    “……目前只是公安系统内部启动紧急预案,设立区县卡口和出市卡口, 还没有把吴雩的身份信息往社会上散发。他目前暂时应该……应该还是安全的。”

    “这不是安不安全的问题!”步重华克制不住咬牙怒道:“吴雩只是有问题没说清楚, 他不是罪犯, 你们这样反而会把他暴露在鲨鱼面前!”

    “我也不愿意那样干,但他跑了!”宋平吼声比他还大:“他是唯一一个知道你所有潜伏计划但又不在专案组控制内的人, 你让我怎么办?万一他带着所有信息把你卖了怎么办?万一他已经投靠鲨鱼了怎么办?万一他觉得当年解行死得冤枉,要替他报仇怎么办?!”

    “他不会出卖我,但你们这么做等于在把他往鲨鱼身边推!”

    宋平匪夷所思问:“你自己听听你前后两句话是不是自相矛盾?”

    步重华在大街嘈杂背景中呼了口气,意识到自己再怎么解释都没用。

    鲨鱼对画师微妙复杂的心理正常人都没法理解, 对专案组领导就更说不通了, 再说下去也只是浪费时间,他们是绝对不可能撤回协查通报的。

    “——如果,”步重华用力抹了把眼睛,加重了语气问:“如果我能在三天后的行动中亲手抓住鲨鱼, 然后把吴雩带回来,能不能换来一个前尘往事一笔勾销、从此让他彻底自由的机会?”

    宋平略一犹疑,抬眼越过办公桌,靠墙沙发上翁书记正和另两名公安部领导面面相觑,片刻后其中一名年纪格外大的老领导盯着宋平,极其轻微地点了下头。

    宋平会意。

    “你这么干等于是在跟我们做交易,我没法给你作保。”宋平转向话筒顿了顿,然后话锋一转:“但如果你能做到,我敢肯定,专案组对你所有意见的倾向性都会非常、非常地大。”

    这个答复虽然没把话彻底说死,但已经算给出暗示了。

    步重华低头深深吐出一口滚烫的气,没再多说什么,抬头丢下“知道了”三个字便要挂电话,听筒那边宋平急忙问:“等等!可你怎么把吴雩带回来?你上哪找他去?”

    步重华说:“我有渠道。”然后干净利落挂了电话,向周围一扫,匆匆走出了电话亭。

    啪!

    盖满了油腻尘土的电灯泡应声亮起,昏黄光晕照亮了老式厨房。

    一小锅水在炉灶上咕噜噜滚沸着,吴雩拆开挂面,倒进去半包,看着面条一点点变软,把洗好的菜叶和生鸡蛋打进去搅了搅,这时门外传来哐哐几声拍响。

    “有人吗?快递!”

    吴雩没关火,把手随便往牛仔裤上一抹,去外间打开门。出租屋外是黑暗狭窄的弄堂,一个快递员打扮的精瘦男子正裹着冬夜风雪站在那,上下打量了他两眼,一声不吭递来个纸箱,点头走了。

    吴雩关上门,单膝跪在杂乱的玄关水泥地上拆开纸箱,把塑料泡沫随意堆在门角,拆开层层包裹的报纸,终于露出了里面沉甸甸的物品——

    一把手|枪,一把匕首,二十发子弹。

    里间窗虚掩着,随北风传来弄堂左邻右舍的饭菜气息和说笑动静,间或响起电视机热播剧的主题曲。

    出租屋里空荡安静,吴雩沉静的侧脸纹丝不动,熟练地把枪拆成零件,对着低矮的灯泡一样样仔细检查完毕后,把零件重组为枪,装上弹匣,塞进后裤腰,然后起身走回了厨房。

    面条和蔬菜已经完全软烂了,汤汁咕嘟嘟冒着泡。他连盐和糖都没放,随手关上火,一边用筷子搅碎小锅里的面一边吹着气走回外间,穿过不知何时出现在玄关和墙边的几名保镖,拉开椅子坐在餐桌一侧,低头吃了两口热气腾腾的面。

    一只手从身后按在他肩上,鲨鱼在耳边微笑道:

    “你从暗网上买|枪的时候,就应该能想到我会跟来,是不是,画师?”

    吴雩置若罔闻,甚至没把一屋子荷枪实弹的视线当回事,在众目睽睽之下唏哩呼噜吃了大半碗面条。

    他吃相远说不上优雅,吞咽前甚至不太咀嚼。老旧灯泡和袅袅热汽仿佛为他加了层滤镜,皮肤朦胧素白,五官光影都非常深,鲨鱼若有所思的视线落在他锅里的面汤上,少顷只见吴雩终于放下筷子,随手一抹嘴,平淡道:

    “我今天心情不好,建议你说话的时候注意一下。”

    鲨鱼慢慢地浮现出一丝笑意,拉开老式木头八仙桌对面的一把椅子坐下,温和地道:“我听说中国人会在亲人去世的那天为他们烧纸,作为纪念他们的方式。待会你会出门为解警官烧纸吗?”

    吴雩动作一顿。

    “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?”片刻后他终于问。

    “我跟各个国家的很多警察打过交道,甚至跟他们的高层平起平坐,我知道一个特工最多能伪装成什么样,也熟悉各种卧底不同的潜伏方式。所以一年前我与你分别后,你曾经的一言一行、一举一动都在我脑海中不断重复回忆,逐渐让我升起了非常大的怀疑。”

    “为了调查这些怀疑,玛银死后我离开中国,去了她的缅甸家乡,终于从当地村落的很多痕迹中逐渐拼凑出了一个匪夷所思的猜测。”鲨鱼微笑看着吴雩,说:“感谢华北警方对你发的那张协查通报,当我亲眼看到它的一瞬间,我就知道所有猜测都成了真。”

    吴雩垂着眼睛,定定望着面前稀烂的小半碗面。

    突然他搁在桌上的手背一沉,是鲨鱼探身握住了他的手:

    “但我还是不明白,画师,他们怎么能这样对你?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“跟我走吧,他们不会再相信你了,让我带你去真正自由的土地。”

    狭小低矮的房间里明明站了那么多人,却呼吸丝毫不闻,只有窗缝里传来外面冬夜呼啸的风声。

    站在吴雩身后的那名保镖无声无息举起枪,枪口悬空对着他后脑,食指隐秘地按在扳机上,但没有扣,所有人都在屏声静气等待着他嘴里说出的那个答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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