Chapter 160(1/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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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宋平踩着崎岖的山路大步流星, 手电筒光束随步伐晃动,不断照出他脚边拳头大的碎石松动掉进深渊,连个回声都不带响。大半个专案组没人能跟上他矫健如飞的脚步, 翁书记被警卫员搀扶着气喘吁吁追在后面:“老、老宋, 你确定这个办法行吗?”

    “不行也得行, 且不说现在根本无法确定被困人员精确位置, 就说这黑天暴雪的上哪去调抽水泵?最大功率的钻机钻下去也得好几个小时, 等救上来人都泡发了。”宋平冷着脸道:“非常时期非常做法,听天由命吧!——林炡!”

    前方深夜中, 无数手电光束晃动交织, 只见一道身影闻声回头,正是裹着满身风雪的林炡:“翁书记,宋局!”

    “情况怎么样了?”

    “初步图纸测量应该是可行的, 具体情况不好说, 已经找了个会冬泳的特警下水勘察实况去了。”林炡一指前方,翁书记顺着光束望去, 只见不远处赫然是一片深不见底、幽深漆黑的矿坑,就像山谷裂隙一般贯穿在众人脚下, 形成了陡峭的断崖,底部隐隐传来水声。

    “从纸面资料上看,这座编号为N26的矿坑和老空水倒灌的废弃矿井曾经一度相连,但后来随地面沉陷、淤泥堆积、水仓堵住等等原因, 两者之间应该是暂时断流了。矿坑底部积蓄了雨水和地下水,目前已经形成天然水潭——我们刚才紧急调查时发现了一个极其幸运的关键。”林炡就着平板电脑幽幽的荧光示意翁书记看图纸:“水潭水平面高度,比废弃矿井下的涌水口要低。”

    人往高处走, 水往低处流,翁书记反应很快:“所以如果这个水潭能跟矿井重新连通, 老空水就会倒灌进海拔更低的水潭,从而降低井底的水平面?”

    林炡说:“我是这么猜测的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翁书记血压没有立马蹿上180那真是因为他涵养好:“猜测?!”

    “对。因为倒灌进矿井的虽然算老窑水,年代还不太久,应该不太分散,但积水边缘和形状却是无迹可寻的,也就是说存在炸通水潭也无济于事的风险。待会勘察人员上来,如果证明操作可行,我就立刻亲自下去,在水潭和矿井之间安放炸弹做定点爆破。”

    “你亲自下去?”翁书记惊问。

    “嗯,这里只有我有潜水证。”林炡收起平板电脑,手指关节已经冻得发红,语气却平稳迅速:“不管怎么样都要试试,现在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,尽管我内心其实已经做好写烈士追悼会致辞的准备了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…………”

    翁书记久久瞪着林炡那张平静的脸,半晌嘴角抽搐道:“我还以为你在云滇是搞技术的,没想到小伙子爱好还挺时髦……”

    “您过奖了,不是爱好。”林炡苦笑一声:“这年头犯罪形式花样翻新,我们这行没点技能如何傍身,实不相瞒我还有拖拉机驾驶和电焊工二级证呢。”

    “林科!林科!”就在这时前面有人跌跌撞撞奔来:“勘察的人上来了,情况不太好!”

    现在只要听到不好这两个字,整个专案组立马从上到下集体犯病,几个上了年纪的公安部专家立刻触电似地往怀里摸药,喷硝酸甘油的喷硝酸甘油,吞速效救心丸的吞速效救心丸。翁书记险些没软下去,趔趄着一把扶住宋平的手,只听宋平声调几乎破了音:“怎么不好?为什么不好?水潭已经是通的了?还是没法做定点爆破?!”

    那民警扶着膝盖不住疾喘:“不是,都不是,可以爆破。”

    “那是因为什么?!”

    民警一抬头,周围所有人的心都随之咯噔一下,只见他脸色青白:“勘察上来说,水潭跟矿井相连的地方不是平面,是个斜井。”

    “——那斜井最窄的地方,可能还不到30厘米。”

    周围安静了一瞬,空气仿佛被凝固住了,连林炡表情都一下变得铁青。

    30厘米,区区一张A4纸而已,那根本不是成年男子能屏住呼吸把自己硬塞进去的宽度,更何况还要带水肺、呼吸管、爆破雷|管等各种装备!

    黑不见底的矿坑深处隐约传来水声,风从山林间呼啸而过,尖锐撕扯着每个人的面皮。大量警车停在不远处,人来人往呼喊喧杂,矿坑边这一方寸之地却被反衬得格外沉寂。

    “……怎么办老宋,”半晌寒风中终于响起翁书记不稳的声音,“森林公安的直升机还没飞走,要不我们下山紧急征调水鬼?”

    宋平阴着脸:“您觉得现在还来得及吗?”

    “那……那找个小孩来?你们有没有警校没毕业的小孩,瘦一点小一点……”

    宋平脸色更难看了:“上哪找去,警校毕业一个个都练得如狼似虎,三十厘米直径指不定走一半就得卡在那了,除非——”

    他语调陡然顿住。

    “老宋?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众目睽睽之下,只见宋平脸色忽青忽白,嘴唇微微发抖,突然沙哑道:“可……可能有一个。”

    翁书记既惊且喜:“在哪?”

    宋平直勾勾望着前方黑暗的矿坑,久久没有任何反应。他那怪异而僵硬的神情逼得周围人都不敢出声,半晌翁书记终于强忍焦急:“老宋,你这到底是……”

    咕咚!

    宋平衰老的脖颈上,喉骨猛地上下一滑,像是随着唾沫狠狠咽下了某个酸痛的硬块,然后转身大步走向远处那排警车。

    所有人不明所以地赶紧跟了上去,只见宋平挥退了迎上前的秘书和手下,走到一辆技侦车前呼地拉开门,后排一个文秀的身影抬起头,肩上披着军大衣,脸颊、鬓发和交叉的细瘦十指上还沾着血迹,眼眶湿润通红。

    是宋卉。

    雪亮车灯将空地映得通明,父女俩隔空对视,匆匆赶来的众人都呆住了。

    ·

    轰隆——

    无数碎石随洪流铺天盖地,那阵势简直就跟把人扔进巨型洗衣机里差不多。步重华脸上、手上、身上迸出无数血口,天旋地转间他只有一个念头,就是死死拉住吴雩,眨眼间被冲走了不知道多远,哐当!

    巨力把他拍在墙顶上,步重华眼前发黑,一口鲜血混着水从鼻腔、嘴里喷涌而出!

    “咳咳咳咳!”步重华背抵着墙,呛得几乎连血都出来了:“咳咳咳——吴、吴雩——你咳咳咳咳……”

    即便到了这个时候,他两人还紧紧交握彼此,两只鲜血淋漓的手上青筋暴起。吴雩整个身体不住发着抖,食指、小指甲盖都齐根翻了,浮在水面上紧紧抱住步重华。

    “没事了,别担心。”吴雩用力把脸埋在他结实的颈窝里,精疲力竭地喃喃道:“很快就不会有事了。”

    他话里有种难以言喻的悲凉,步重华喘息着抬头一看,瞳孔顿时紧缩,明白了那是什么意思——

    他们头上赫然是巷道石顶。

    如果水位不退,很快就会完全淹没瓦斯巷,他们将完完全全、彻彻底底无路可逃!

    黑暗看不清周围的环境,只能感觉出这是一块三角形的岔道口,两侧都是乌黑的墙。步重华呼出一口气,左手竭力抓着巷道顶部的粗缆,把人事不醒的毒枭挂在电线缆绳之间,确保他不至于沉在水下淹死,右手紧紧抱着吴雩揽在身侧,沙哑地笑了一声。

    “早知道别管这鬼佬,把我跟你铐一块就好了。死后咱们还能漂在一起,你往东我就往东,你往西我就往西,静静地头挨着头,还挺浪漫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吴雩脸靠在他颈窝里,声音轻而含混:“你这个……”

    “我这个什么?”

    吴雩不答。

    “问你话呢,不说我亲你了?”

    吴雩问:“我要是说了,你不亲我了怎么办?”

    步重华笑起来,泡在冰冷刺骨的水里,低头亲吻他的嘴唇。

    两人嘴角都已经干裂,那个吻却温柔而虔诚,鲜血一丝丝洇进对方的唇齿,消融在彼此最后的体温里。

    “……‘你这个没下过地的学院派,让人眼红又讨厌的精英,板着一张脸的道德标兵’……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是这么想的。”吴雩似乎是轻轻地、长长地叹了口气,尽管几乎听不清:“要是你没有这么好就好了。”

    ——如果你没有这么好,就不会冒着生命危险蹚水过来,也不会被困在这里面临这十死无生的绝境。

    这样当我奔赴另一个世界时,就能至少安心一点了。

    “知道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是怎么想的吗?”步重华问。

    “怎么?”

    “这小子一脸窝窝囊囊的真让人来气,反应又慢还迟钝,连话都说不清楚,全身上下唯一的优点大概只有这张脸吧。”

    吴雩失声而笑。

    “也就脸还长得挺好看,让我看了就走不动路,不仅鬼迷心窍地去买戒指,还想把他的名字添到自己家房产证上。”步重华柔和地看着他,说:“我可真肤浅,到这时候了,还这么心甘情愿。”

    吴雩笑得呛咳起来,断断续续说:“是吗?那待会要是我先走一步,你可千万别抱着我哭……人死后脸可就不好看了,万一肿起来怎么办?”

    他只要一笑,胸腔膈膜就急促痉挛,血沫不断从咽喉溢上嘴角。步重华右手紧紧抱住他,让他紧挨在自己身侧,那几乎是要把彼此融入骨血的力度,连生死都分离不开。

    “我开玩笑的,我们都不会死,外面一定在想办法救我们了。”他嘴唇贴在吴雩灰白的脸颊,沙哑地一遍遍重复:“他们会想办法,我们会得救的,我们都不会死……再坚持一下,我们都不会死。”

    就在这时隧道深处再度传来空洞的震荡声,轰隆——!

    又一片顶板在水压下颓然轰塌,新的洪流冲向四面八方各条巷道,步重华咬牙抱着吴雩,两人同时被上涨的水位拍到了石顶上!

    ·

    哗啦——哗啦——

    水声粼粼,深不见底,散发出融合各种废矿重金属元素后难闻的气味。宋卉胸膛急促起伏,穿着不合身的潜水服站在岩石上,头上戴着潜水镜,身侧挂着单气瓶,步话机里传来宋平稳定沉着的声音:“待会下去以后,听从林警官的指令,进入斜井后步行距离十二点八米,固定雷|管,确认装备,拉动牵引绳,林警官会把你拉出斜井,再带你浮上来。所有步骤都记清楚了吗?”

    宋卉声音十分细弱:“记清楚了。”

    “这是人人都想要的立功的机会,如果不是你瘦,这么好的事情根本轮不上你,明白了吗?”

    “明白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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