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1章 梦梅氏子,可还记得你的身份(1/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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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眼见着水池那头的女子身影不稳,梅鹤庭突然说了一句话。

    雪堂一怔忪,便要出言斥他,眼圈却不由自己地浸红了。

    咬牙良久,她终于侧身让开道路。

    花枝碎月影,这个凉薄的夏夜,宣明珠不知自己最后如何醉过去的,恍惚只觉冰冷的石头有了温度,身体仿佛轻盈地飘上云端。

    殿里的灯光亮了又熄。

    “为何不拦住?”迎宵现身不满地问。

    雪堂嘴唇嗫嚅了一下,什么都没说。

    那句话,她自己都不信的,说出来,恐怕迎宵会骂声“放屁”。

    可方才听着驸马无比恳切的语气,有一个须臾,她希望此言当真。

    “公主可弃我如敝履,我不舍殿下于毫厘。”

    *

    宣明珠梦里回到十一岁的那个冬天。

    冷风不断灌入宏伟而空旷的大雄宝殿,飞檐下悬着岁月古老的铁马,声声嘲哳。诺大庙宇中,只有一个素裙少女匍匐在金身佛像下,不停叩头祈祷。

    时隔多年,膝盖与额头的刺痛仍令宣明珠记忆犹新,明知是假的,她还是没有起身。

    左右不会再失去什么,若能在梦里再见母后一面,她求之不得。

    不知磕了多少个头,忽听一个宫人喊道:“皇后娘娘醒了!皇后娘娘的病好了!”

    宣明珠霍然站起来,一路跌跌撞撞地奔回皇宫。她兴高采烈地冲进翠微宫,眉梢的喜意还未散去,却发现母后的寝宫一个人也没有。

    “我母后呢?来人!皇后娘娘去哪了?!”

    无人应她,宣明珠猛转头,看见内侍们正围着琼影园的桃树,举斧砍伐。

    少女心焦如焚,双足却似陷入泥沼不得动弹,只好反复呼喊,你们别碰我母后的桃树!

    无人理睬她。

    桃叶桃花纷纷离枝,死树轰然倒塌。

    “醋醋。”

    这时身后响起了一道温婉之极的嗓音,“园里的桃花是不是开了,你快带母后去瞧瞧。”

    “不。”宣明珠蹲下身捂紧耳朵,不敢回头看母亲的笑容,更不忍再多听一字。她仿佛一夕间变回一个无助的孩童,没有任何力量保护自己与所爱的人。

    “不不不,桃花还没有开呢,母后不要去……求求阿娘,别去看。”

    泪水糊了满眼,一睁眼,她又站在了琼影园中。

    眼前的梨杏开得正好,身边站着一个遒逸如梅的身影。

    男人目光沉湛地看着她,欲言又止。

    宣明珠低头看看脚下,方才想起是一场梦。她默然抹去泪水,跺了跺靴底这片新松的土地。

    “我在下面新埋了两坛玉楼春,他日宝鸦成亲,你记得教她来取。”

    交代完这句话,宣明珠觉得再没有什么值得留恋了,在男人无动于衷的神情中,转身跳入清池。

    身体下坠,残存醉意的凤眸倏然睁开,正对上一双深黑的眼。

    宣明珠不知是否还在梦中,睫梢轻颤,下意识抬手『摸』了一把那张脸。

    冰冰的,给不了她人间的温暖。

    她的神情更为茫然,『揉』着胀痛的太阳『穴』左右顾盼,发现自己在青鸢殿中,身上也还是昨日的衣衫。

    “殿下。”头顶的覆影忽然放大,一道沙哑至极的嗓音在耳边响起,“是不是做了梦?”

    梅鹤庭双臂撑在她身侧,几缕发丝不修边幅的垂下,眼睛红得像整夜没睡。

    那双眼里蕴着若有似无的水泽,似两粒冰凉的墨『色』琉璃,一瞬不瞬凝视她。

    宣明珠瞬间清醒过来,忍着头疼,皱眉起身。

    那修长的手指微微一捏,她心尖悸麻,又无力地跌回枕头里。

    才发现自己的一只腕被他捏在掌心。

    她手腕的列缺『穴』旁有一处软肉,一按便会酥痒,这小小不言的隐秘,原是从前的帷中戏事,不成想被他用作此处。

    “梅氏子!”

    长公主宿醉后一向有些起床脾气,近年间不纵饮,消匿在『性』情深处,此刻新怒旧火全数勾了出来。她纳罕下属如何当的差事,恼道:

    “昨日的话可有何听不明白的?大家好聚好散便罢,别让我说出那个字。”

    冰冷冷的声线,混着饮酒后的低靡,犹如生了茧的指尖,漫不经心拨过那根最粗的琵琶老弦。

    梅鹤庭凸出的喉结滚动,目光凝于她眉间的痣,又落在雪白的颈,鼻息洒落,“梨树下,为宝鸦埋了两坛玉楼春?”

    宣明珠轻拧眉心,“你如何知道?”

    难不成她做梦时,不小心说了醉话出来?这些且不重要,她眼下只想去沐浴清理掉身上的酒味,没心情与梅鹤庭重温旧梦。

    她向外唤人:“泓儿,澄……”

    男人猝然俯身抱住她,在她看不见的地方,目光大恸。

    竟然如他猜想的一样,他进入了她的梦。

    梦里看到的那些画面,都是他不曾知晓的,独属于宣明珠的过往。

    记得成亲伊始,宣明珠也曾喜欢对他讲各种皇室旧闻,但他次次以外臣不当详知宫闱事为由,打断了她的谈兴。

    一次两次,她神『色』悻悻,三番五次后,她便什么都不说了。

    所以他不知她曾跪佛,曾哭桃,曾有一个时刻,害怕无助如斯。

    却无法向他人求助,只能蹲身抱紧自己小小的身躯。

    梦里的他,只能身不自主站在她的背后眼睁睁看着,做不到上前给她一点安慰。

    在她的梦里,他只是个看客。

    梅鹤庭眼睁睁看着女子跳入池水,无论如何也拔不动腿、喊不出声,猛然惊醒,庆幸过后方觉心脏受了一场凌迟。

    怪不得她会一反常态地与他置气。

    “对不起。”梅鹤庭眼里写满歉疚,“臣有错。”

    宣明珠耐心告罄,抬起一脚蹬在他身上。

    梅鹤庭喉结微仰,闷哼出声。

    这一脚气急之下没挑地方,不偏不倚踩在那一处。

    两人同时一默。

    宣明珠并非故意为之,恼火之下,偏就不让步了,直视着梅鹤庭那双永远清冷如雪的眼睛。

    正值清晨,血气方刚。

    美人眼波如井,只是无情戏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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