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14章 Chapter 114(1/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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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临淄城西,  年轻的姑娘穿着麻衣,将洗过的衣裳悬挂在麻绳上,她的手臂和裙摆都有补丁,  脸颊轻微凹陷,一身衣裙似乎空空荡荡。

    老迈的妇人坐在门檐下,手里拿着一件破衣裳正在缝补。

    她补了一会儿,  眼睛实在受不了后抬起头来,看向不远处站着的姑娘。

    “歇歇吧。”老妇叹气道,  “也不知道这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。”

    姑娘停下了手里的动作,顿了顿后又继续晾晒,语气平淡道:“今日粮官就要上门来了。”

    老妇迟疑了片刻,  忍不住说:“实在不行,娘带你回乡下老家,  有田地,怎么也饿不死。”

    姑娘挂完最后一件衣服,她摇头说:“若是在临淄都活不下去,  回了乡下又有什么用?真要是守着田地就不会饿死,也就不会有那么多抛下一切赶到临淄来了。”

    各地小有家资的百姓都拖家带口的赶往临淄,  宁愿在城外搭草棚子,也不愿意留在世代经营的老家。

    老妇叹了口长气。

    她的丈夫死得早,留下的家资也算不上多,  原本她带着三个孩子活得也不算艰难。

    毕竟他们在乡下还有田地,  有奴隶,  靠着田地里的产出,  虽然不能供家里的男娃拜师读书,  但若只是填饱肚子,  好好过活却也并不艰难。

    可如今,  他们已经没有余粮了,地里的产出被粮官收走后剩下的只够叫奴隶们勉强活下去。

    他们倒是也想把奴隶卖了,可没有商人愿意买。

    不卖,又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饿死,况且就算他们狠得下心,能看着他们饿死,他们也不敢啊,否则奴隶们快饿死了,可不会跟他们讲理。

    “说不定那消息是真的呢?”老妇带着几分希望的喃喃道,“说不定……这次真的能换到钱?”

    百姓并不相信他们能低价买到粮食,但又抱着点渺茫的希望,或许呢?

    年轻姑娘并不答话,她害怕自己一张嘴,就要把母亲仅存的那点希望打碎了。

    如今的临淄城内,若是成年男丁还能找到苦力的活,虽然又累又苦,可好歹有个进项,运气好的时候,雇主还能管一顿饭。

    但女人们却只能找到浆洗和缝补衣服的活,这样的活挣得更少,恐怕从早干到晚,挣到的钱粮只能跟肚子垫个底,这样的活还不是天天都有的,经常是整个城西的女眷一起去抢活。

    洗衣服比缝补更累,姑娘虽然自己都不剩几两肉了,却还是承担起了最重的活,只叫老妇缝补一些不难补的衣服。

    晾完了这一批衣裳,姑娘又抱了一桶脏衣裳进来。

    家里还好的时候她哪里干过这样的活?即便是洗衣服也最多一两件。

    可如今这些衣服都脏得不成样子,还带着一股汗味和臭味,哪怕放得远一些都觉得熏人。

    但她如今已然习惯,不再觉得那臭味不能忍受。

    不过几个月,她的手已经变得像老妪,手上的皮肤皱皱巴巴,丑得她自己都不愿意细看。

    贫苦忙碌的生活磨平了她们身上所有的棱角,每日所思所想,都是明天能不能抢到活,能不能挣到几个钱,粮价又会不会再往上涨。

    “粮官来了!”外头有人匆匆跑过,边跑边喊,“粮官来收粮了!”

    有粮的要交粮,没有粮的要交钱,百姓们已经习惯了。

    但骤然听到这个消息,他们还是被吓得六神无主,恨不能此时躲出去。

    可躲有用的话,他们也就不会觉得生活艰难了。

    年轻姑娘抿了抿唇,她走去打开了门——反正再差也不会更差了,他们这些小老百姓,难道还能和君上作对吗?

    不知道等了多久,粮官还没有走到他们门前,并且他们竟然没有听见哭喊声。

    以前次次粮官上门,附近的邻居都是要哭喊一番的,不知是希望把粮官的恻隐之心哭出来,还是自己宣泄。

    老妇衣服缝不下去了,姑娘也洗不下去衣服,她们就这么望着门口,等着粮官把噩耗带来给她们,伸头缩头都是一刀,就让这刀早点落下吧。

    落下了,也就安心了。

    有人过来了!老妇和姑娘都站起了身,她们朝着门口走去,刚刚探头去看,还没看到人就听见了声音,那是钱币碰撞的声音,如今的陈国用的铁钱,装在钱袋里摇晃起来便要响个不停。

    声音慢慢朝她们逼近,粮官那张她们熟悉又痛恨的脸上竟然带着笑。

    在粮官的身后有六个小兵,两两一对,抬着一看就知道装满了铁钱的箱子。

    更后面就是十几人的士兵,他们都穿着皮甲,手持长戈。

    老妇胆战心惊的揪住自己胸口的衣服,她的身体后仰,若不是有女儿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,她必定要摔出个好歹来。

    粮官刚走到门口,老妇就立刻给他跪下了,她拉着女儿一起跪,涕泗横流地哭喊道:“老爷,家里没钱了,真的没钱了!真没了!”

    粮官一路过来已经看到了不知多少次这样的场景,他笑着说:“老婶子,我今天过来可不是从你们兜里拿钱的,是来给你们送钱的!”

    “君上已经下令,这次收粮可是要拿钱买的。”

    粮官:“一斗粮十钱。”

    此话一出,老妇果然不再哭嚎,她茫然的看着粮官,脸上还挂着泪,嘴微微张开,看上去显得有几分滑稽,她喃喃道:“难道传言是真的?”

    可她还是担心,声音颤抖地问:“那粮价……”

    她怕一斗粮收时是十钱,她拿钱去买粮的时候一斗要卖她二十。

    若是如此,那不管粮官给她多少钱都没用。

    粮官笑道:“君上已经给城内的粮铺都打过招呼了,粮铺一斗粮只卖一钱。”

    “一钱?!”年轻姑娘都忍不住惊呼出声。

    她有记忆起,粮价就没有下过五钱,她只是幼时听父母说过,陈国也曾强盛过,最强盛的时候,陈国不必将粮食送给任何一国,国内粮价一钱甚至可以买两斗,那时候的陈国人,哪怕是庶民,都富得流油。

    不知多少别国的人钻破了脑袋,都想成为陈国人。

    她爹娘说是她爷爷的爷爷那一辈。

    八辈子以前的事了。

    但即便到了现在,人们依旧乐于谈论那时候的事。

    只是人们也清楚,陈国也只强盛了那么短短几十年,在更长的时间里,陈国都是一样的弱小。

    一个小国,既没有出一个名扬天下的名士,也没有出一个力挽狂澜的明君。

    甚至连出名的奸臣贪官,或者暴君昏君都没有。

    陈国的一切都如此平庸,平庸到即便是陈国自己的百姓,都说不出自己的国家有什么值得称道的地方。

    年轻姑娘惊呼过后,以一种充满期望的目光看着粮官。

    粮官点头,他看上去也格外骄傲:“这都是君上英明!”

    老妇和姑娘一起点头:“君上英明!”

    老妇嘴里的“没粮”也变成了“还有一点”,母女俩一起下到地窖里,搬出了她们仅剩的口粮——两桶黄米。

    并且还是不知道放了多久的陈粮,打开的时候甚至能看到从中爬出的黑色小虫。

    这段时间她们就是靠这些已经生虫的黄米果腹,养活着一家四口。

    粮官看清以后悠悠的叹了口气。

    一路走来,他所见所闻都是这样的景象。

    他虽然是粮官,但粮官在陈国并不入流,既无法上朝议政,手里也没有实权,上头的长官下达了收粮的命令,他便要带着人强逼百姓把粮食拿出来。

    粮官并非世家出身,能有这样一个小小的职位,全靠祖上蒙荫,靠他爹长年累月的给上官送礼打典,才叫他能子承父业。

    但他依旧是百姓,虽然不住城西,可家里也不富裕。

    由于跟妻子感情很好,孩子一个接着一个,他要奉养双亲,还要养六个孩子,家里也常常缺粮,他能明白这些百姓的苦楚,可他却什么也做不了。

    因此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,他真真切切的为自己和百姓们高兴。

    在她们搬出粮食以后,粮官叫身后的士兵将斗拿出来。

    斗长得很像漏斗,但形状有些微区别,每个国家,甚至每个粮铺的斗大小都不相同。

    所以常常有粮铺大斗收粮,小斗卖粮。

    只是这一次君上让匠人打造了一批一模一样的斗,粮官们只能用这种斗收粮。

    轻松好有多少斗之后,士兵很自觉地打开木箱,让母女俩去家里寻装钱的东西。

    临走的时候,粮官还告诉她们:“若要买粮,便去城东,那里有家奇怪的屋子,你们看见便知道了,那屋子门口就卖粮。”

    “不过你们今日若要去,最好现在就去,不然人越来越多,恐怕你们就挤不进去了。”

    粮官说完以后就立刻赶往下一家。

    母女俩在粮官走后依旧愣在原地,她们木木的看着木框中的铁钱,深吸一口气后年轻姑娘说:“我去找弟弟!我跟他们一起去买粮!”

    她的两个弟弟都在给商人当苦力,他们靠卖力气挣钱,每日也能挣几个钱。

    如今有了这些钱,苦力的活可以先放一放,把粮食买回去才是要紧-->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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