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03章 铸泥为钱(1/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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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谁也没想到,众目睽睽之下,她竟然说动手就动手,甚至连个像样的借口也不愿意找!

    不是故意?这和睁眼说瞎话有什么区别!

    众人初时震骇,待得反应过来,却是无不怒目而视:“他只是个普通人,你身为修士,怎敢下如此狠手!”

    近处墙下立着的元策,更是没忍住陡地打了个冷战:不是为她出手时那眼睛也不眨一下的果决凌厉,而是为这女修从动手到收手的这个过程里所保持的寻常平静——

    在轻轻将那细长的五指垂落时,她脸上甚至没有多余的情绪波动。

    就好像她现在所做之事乃是天经地义、本该如此一般。

    来到泥盘街数日,他自认已了解这边三人的性情:金不换看似放浪形骸、行事不羁,实则心有牵绊,顾忌良多;王恕固然医者仁心,却不免过于良善谦忍,总有难断之时;唯独这个周满周姑娘,即便他早认为此人与金、王二人性情不同,要果断老辣许多,可也绝没有料想……

    前一刻还笑坐墙头吃酒看戏,下一刻就下了场脸若冰霜,按住人脑袋便往墙上砸!

    天知道听得那“咚”一声闷响时,他脑袋瓜都跟着麻了几分!

    光这一刻的冷酷无情,岂止是与金、王二人性情有异?

    简直都不是同个物类!

    远处若愚堂,孔无禄怔忡半晌,却是心中复杂,有些苦涩:“她性情虽然凶险难测,可对公子却是极好……”

    然而前方立着的韦玄却是脸色难看,重重一掌拍在栏杆上,恨然道:“该死,坏我大计!”

    若非周满出手,方才公子早已捏碎紫符!

    金灯阁楼头,宋兰真却是面露失望之色,轻叹一声,惋惜道:“我原以为她剑道天赋极高,性情也该克制坚忍,却不料如此沉不住气。一旦公然动了手,事情可就不同了……”

    后面的妙欢喜竟听得后背发冷——

    修士与凡人,力量相差本就巨大,何况周满还站在金不换那边,众人心中不满本就还未卸去,不管她方才出手有多少道理,只怕都要犯了众怒!

    果然,周满才若无其事搭下眼帘,将身一转,愤怒的人潮便已向她淹没而来。

    “金不换不出来,便派你这样的鹰犬在外守着,要把我们杀个干净吗?”

    “都是泥盘街邻里熟人,他竟要这样对我们吗!”

    “他伤王大夫本不是有意,纵你有怒,凭什么下这样的毒手!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蔡先生等人见势不好,连忙再次上前阻挡。

    然而周满对这一切视若不见、充耳不闻,只是又走回阶前。

    先前的长剑还插在阶上。

    王恕已经被人扶起,干净的旧道衣上沾了灰尘和血污,此时视线却凝在她沉冷的面容上,声音低哑,只向她道:“谢谢。”

    然而周满拔剑在手,看也没看他一眼。

    王恕却知自己是在深渊之畔走了一遭,若非她拉这一把,他早已坠入其间,万劫不复。且先前她分明放话要袖手旁观,刚才偏又出手,纵然此时对他冷面相对、不理不睬,可他既晓她心肠冷热,又怎会介怀?

    他只怕她生气:“周满……”

    周满终于不耐烦,冷笑打断他:“你不是医者仁心吗?杵在这儿和我说什么话?没看见那边躺了个不知死活的货色,正等你王大菩萨去救吗!”

    王恕于是看向墙边倒地的那人,血已流了一摊。

    他怔了一怔,也不知是否真听不懂她讽刺,只道一声:“好。”

    言罢就要迈开脚步,去到那人身边。

    周满顿时更生气了,将他一拉:“此人方才还骂你‘见死不救’,趁乱对你动手,这种人便不治死了又有何足惜?我让你救,你难道就去救吗!”

    王恕回眸看她,竟道:“是。”

    他心中想,不论是恩是仇是善是恶,哪怕是冷血残酷如王诰王敬宋化极……只要你叫我去救,我便去救。

    然而周满不知他心中所想,只恨他心为善误,听得这一个“是”字,恼怒已添十分,干脆将手一放,冷冷道:“那你便去。”

    说这话时,她唇畔甚至还挂着笑。

    王恕知道她心中必是不快,可却想,她出手极有分寸,恐怕也是顾念此人出身泥盘街,不愿陷金不换于不义之地,虽在盛怒之下,可并未取人性命,自然也是不想那人真的因伤死了。

    于是他也不辩解,当真走上前去,取出药瓶,为那人治伤止血,却连自己头上正在渗血的伤口也不管。

    那柳叶巷曾与王恕有过误会的杨嫂,见了已忍不住泪水涟涟:“大夫,你头上的伤……”

    周满在后面看着,脸上再无一丝笑意。

    偏偏此时那冯其见她半晌也不理会众人,仅存的几分忐忑与愧意也都消散殆尽,化为填膺义愤:“王大夫宅心仁厚,你却是心狠手辣!我等只为劝诫金郎君而来,你等凭什么拦在门口,对我们大打出手!”

    周满本就因那尊泥菩萨满心恚怒,又知冯其与此次的乱子脱不了干系,听得他这一句冷声质问,杀意几乎立从心起。

    只是越是这种时候,她脸上似笑非笑的神情越使人猜不透。

    她目光如电射去,竟道:“凭什么,你难道不知凭什么?”

    冯其不解其意,怒道:“我怎会知道?”

    周满笑容顿收,突然厉声喝问:“那我问你,陈家给了你多少好处?”

    冯其大惊:“什么?”

    周满才不与他分辨,直接回头唤道:“元策师兄!”

    元策尚在心中比较周满与他过往所见之人的异同,正自出神,陡然间听得这一声,先是一惊,然而随即抬头对上她目光,脑海里电光石火一闪,顿时了然。

    虽然不解那大费周章盗来之物为何只用于这等鸡毛蒜皮的小场合,可他行动却是分毫不满,几乎转瞬便袭至冯其身前!

    冯其不过有点微末修为,怎能是他对手?

    只听得元策道一声“我来搜搜”,便已抢先一掌向人打去!

    他掌力未到,冯其先已被那迎面来的掌风压得气血不畅,仓促间狼狈闪避,却又被一掌拍到肩头,踉跄几步。

    然而元策并不伤他性命,只是伸手向他袖中一探。

    这速度迅疾之极,别说旁人反应不过来,就是冯其自己,也只见得眼前一花,再看时元策已退到六尺开外,手中竟拈了一枚金色令牌——

    高仅三寸,赤金打造,本无什么稀奇,然而令牌中央却绘制着一朵极其雅致的金灯花!

    这时候,冯其还在疑惑,此物是从何处而来。

    元策却已将眉一挑,好似很惊讶,回头向周满道:“周姑娘,不是陈家。此乃神都宋氏的金灯花令……”

    众人闻言,先是一怔,随即哗然。

    远处金灯阁楼头,宋兰真见得那枚金灯花令更是吃了一惊,面色骤变,瞬间用寒厉的目光向后方侍立的陈规看去。

    陈规瞳孔紧缩,下意识道:“不可能!阁中令牌我从未给他!”

    唯有旁边的妙欢喜,片刻怔愣之后,突然笑起来:“纵有千斤筹谋,怎敌四两轻拨?如此好戏,只在楼头远观,未免不够尽兴;若不近看,岂非辜负了兰真小姐一番美意?妙欢喜告辞了。”

    言罢裣衽一礼,竟是谁也不看,径往楼下去了。

    泥盘街那边,则是顷刻间冒出了不少质疑之声。

    “他怎么会有宋氏的令牌?”

    “能有宋氏令牌,那就是为宋氏效命,可我们以前怎么从未听他说起?”

    “他既为宋氏效命,却还与我们混在一处,是为什么?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冯其这时才意识到元策手中那一枚令牌意味着什么,又将引起怎样的变化,脸色顿时惨白,辩驳道:“不,这不是我的东西!是你们仗着修为高绝,将此物嫁祸给我!”

    元策道:“众目睽睽,我从你袖中搜出,难道还能有假?”

    他转手将那令牌递给周满。

    周满抄手抱剑,接过来扫了一眼,便看向冯其,只道:“看来还是我有眼不识泰山,低估了阁下。本以为你是被陈家收买,没料想,竟然是替宋氏做事……也难怪,若非主家宋氏在背后撑腰,陈家区区一个世家附族,怎敢在小剑故城中做出水淹泥盘街这样的大恶?”

    她故意提到“水淹泥盘街”,众人无不耸动惊疑。

    冯其却更为悲愤:“你根本是血口喷人,栽赃陷害!我自小在泥盘街长大,到了神都连城门都没进去过,怎会是宋氏的人!”

    站在前面的大多是先前声音大、冲得凶的,也是对冯其最信任的,便跟着质疑:“就是,他是什么人我们还不知道吗?别说他不可能为宋氏做事,即便他是,为宋氏做事难道就是什么羞耻罪恶之事吗?金不换不也曾为宋氏做事吗!”

    周满也不理会这些人,只是看着冯其:“你说你不为宋氏做事,与宋氏毫无瓜葛,那敢问,市面上早已被人收购一空的明艾子,你是如何得来?”

    冯其道:“自是我亲去夷光楼求来,大家皆可为证!”

    人群中有人点头。

    周满又问:“可大家又没亲眼见你与夷光楼交涉。你若不为宋氏做事,那便是个无名小卒,高高在上的夷光楼,竟肯分文不取,独独对你青眼有加,将那救命之药给了你?”

    人群中顿时有人窃窃私语。

    冯其此时哪里还能不知道眼前这女修的凶险用意?心中一片凄然,惨笑道:“你手段狠辣,心肠歹毒,难道便不许旁人慈悲怜悯,不忍见百姓罹难,以药相赠吗?”

    这下周满是真笑出声来了,既是笑他可怜,又是笑他可悲,更觉此人可恨:“慈悲怜悯?陆氏若真慈悲怜悯,为何只给你半数之药,以至于你等今日还要来此‘劝诫’金不换?杀了你再祭奠一粒米,你亡魂在天便如此感恩戴德,那旁边这尊泥菩萨三日夜不眠不休为你们诊病治药,你们却要他头破血流?”

    她质问之时,便向墙边王恕一指。

    众人看去,不免心惊内疚,一时竟安静下来。

    唯有冯其,内心有一万的冤屈,已被周满气得浑身发抖:“王大夫慈悲济世,我怎会有意害他?分明是金不换为我们引来祸患!我是听宋氏有宽恕他之意,今日才与大家来此,想要劝他迷途知返!我是为了泥盘街好,我是为了他好!”

    他回身看向众人:“你们不都知道的吗?大家难道不都是这样想的吗!”

    众人这时却不知道该信谁了——

    初时因义愤而聚,全是为冯其之言,要逼金不换给个交代,替等药的病人换来救命之药;然而先有令牌,后有周满质疑,难免使人想起这里面确有不合理之处。

    倘若冯其确系宋氏之人,既非泥盘街族类,焉能取信?

    他们心中既有想法,便无法与先前一般,再以确定的眼神回应冯其了。

    取而代之的,是防备,是猜疑。

    这一刻,冯其竟感觉到一股彻骨的寒意:只因为一枚真假不知的令牌,他就忽然被剥夺了泥盘街的身份,成了需要防备、需要猜疑的人?

    “怎么会?-->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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