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07章 第 107 章(1/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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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王贵妃,这个长久以来都倚仗着祖父威势,在宫中作威作福的女人,就这么狼狈的死在了祖父的床前。

    曾经风华绝代的美人鬓乱钗横,双目大睁,眼球充血,死状极其狰狞可怖,而他的祖父被迫躺在塌上看完了整个过程。

    东宫震惊于父亲的选择,而在震惊过后,也的确了悟到了什么。

    父亲之所以让年纪尚轻的他来旁观,除去父子之间绝对的信任之外,应该也是想要用这个血淋淋的例子,来对他进行最初的帝王教育,借机让他明白些什么。

    而事实上,在冷眼旁观病床上的祖父苟延残喘不成、气急而死的整个过程之后,父亲沉默了很久,继而便下令心腹们为大行天子料理丧事,自己则带着东宫穿过未央宫幽长又深邃的廊道,来到了僻静的书房。

    父亲冷静的注视着年幼的儿子:“告诉我,你从刚才的事情当中学到了什么?”

    东宫在经历了短暂的思考之后,郑重的回答他:“内宫不宁、夫妻失和,是宫廷祸乱产生的根源,错非祖父宠妾灭妻,苛待祖母,又何以至此?无非是种瓜得瓜,种豆得豆罢了。”

    又道:“而世人以天子为‘上天之子’,朝廷向来的礼教宣言也让朝臣与黎庶不间断的坚定这个想法,但天子,亦或者将来要成为天子的人心里却要明白,自己其实也只是俗世之中脆弱又无力,可能被夺去权柄,丧失一切的凡人罢了。”

    “黎庶是水,水能载舟,亦能覆舟,一个人可能会强大,但终究都会老去,而苍老本身就意味着对于权力的操控减弱,作为您的后继之人,如何对权力来进行把控,不至于落得祖父今日这样的下场,才是您真正想让我明白的事情吧!”

    天子欣慰于儿子的智慧和敏锐,面露赞许,语气却仍旧带着几分训诫:“不可骄傲自满,外露出来的聪明,就不再是聪明了。”

    东宫不以为然的笑了:“阿爹又不是外人。”

    天子也忍不往笑了。

    外边内侍前来催促,毕竟宫中刚刚经历了天子大行之事,当今天子作为人子,实在不可长久的不在公卿们面前露面。

    天子带着东宫出了书房,东宫却提起另一事来:“您对弟弟们,有些太过于严厉了呢……”

    天子眉头一轩,正待言语,东宫却道:“儿子明白您的想法,您是有感于祖父在时偏宠贵妃之子,以至于王氏外戚依仗贵妃和皇叔为非作歹,竟然敢欺压到宗室和皇子头上,而贵妃与皇叔一人在内、一人在外,更使得京师动荡,社稷不宁,所以您一直都很疏远弟弟们,大抵也是为了给他们不必要的野望。”

    天子皱起的眉头微微松开。

    东宫则继续道:“这是您对儿子和弟弟们的一番关爱之情,也是为了社稷安泰,但是弟弟们毕竟还小,哪里能懂得这样的道理?如今儿子既已经做了东宫,您又诸多厚待,弟弟们也好,妃母们也罢,想来也都是明白您的心意的……”

    天子十分感动。

    为自己做法的深层含义被儿子所理解而感动,也为东宫明知道此举对自己有利,却还是开口劝说,为弟弟们谋求福利而感动。

    但还是拒绝了。

    “再等等吧。"

    天子斟酌着说:“等你到了能大婚的年纪,有了儿女之后,他们也差不多就到了该开府的时候,到时候再行封王,才算妥当。”

    东宫嘴唇动了动,正待说话,却被天子抬手止住:“勿要再劝了,朕意已决!”

    东宫有些无奈,只是到底拗不过父亲,也只得作罢。

    接下来的日子堪称顺风顺水,天子先是辣手料理掉了王贵妃的娘家,然后狞笑着用软刀子割肉,把王贵妃生的那个小崽种送上了西天。

    过两年之后,等东宫期期艾艾的对父亲说自己心仪谢家的女儿之后,也很痛快的拍板,迎立谢氏为皇太子妃。

    东宫跟妻子两情相许,感情甚笃,成婚之后头一胎诞下了一位县主,之后过了两年都没动静,天子便有些急了,有意指个侧妃过去,最后却还是被东宫劝住。

    他知道父亲忌讳的是什么,在意的又是什么,所以也不会用自己与妻子情深义重这样的理由来做辩解。

    只说:“太子妃还年轻,儿子都不急,您急什么呢?真要是急匆匆纳了侧妃,诞下皇孙,此后太子妃再有嫡子,又该当如何?庶长嫡幼,岂不是取乱之道。”

    如是又翻过一年之后,太子妃有了身孕,太医诊脉,道是太子妃怀的是双生胎,彼时天子与东宫都颇欢喜,只是谁也没想到,头一个生下的小县主分外康健,后生的小皇孙却颇孱弱……

    东宫在地府中回想起这段往事,便不由得开始揪心,老父虽然上了年纪,却仍旧精神矍铄,而储君未定之下,帝都的氛围早就变得有些不对了。

    唯一值得欣慰的是,东宫一系蛰伏多年,并不十分惹人注目,相较于汲汲营营于储君之位的诸王,反倒有些跳出了是非之中的意思。

    他祖父被孙子抢白一通,还被戳到了痛处——因为王贵妃的死,他下来之后很是遭了先祖们一番讥诮,没过两年,心爱的小儿子就下来了,因为过大于功,跟他娘一起被发配到畜生道去了……

    更伤心了好吗!

    此时再见到东宫这个孙子,心里边格外的不痛快:“你生前不过是个太子,有什么资格在此久留?阎君法外开恩,只是你却也不要坏了规矩!”

    东宫瞥了他一眼,不咸不淡道:“所谓人死账消,您不会还在为王贵妃的事儿生气吧?我早就不记得了,您也忘了吧。”

    他祖父:“……”

    东宫又故作无奈的道:“虽然都说是老小孩儿老小孩儿,可眼见着阿爹都是快要七十岁的人了,您生时寿数加上死后冥寿,也要近百,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呢?”

    他祖父闻言怒发冲冠:“你这竖子,怎么跟我说话?!那个孽障教出来的好儿子——”

    东宫像是在喂鸡似的“啧啧啧”几声,表情略微带着点讶异,又仿佛是含了几分嘲弄:“哟,急了!”

    他祖父:“我他妈——”

    心态直接崩了啊!

    东宫脸上带笑,云淡风轻的离开了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但东宫心里边其实不是不担忧的。

    为老父,为妻子和儿女,也为这万里江山和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百姓们。

    倒不是他轻看于人,而是他的这些弟弟们,实在没人有人君之像啊!

    也难怪老父举棋不定,观望了数年,也没有敲定最终人选了。

    想到此处,东宫不禁有些惘然:难道真是天要亡我国朝吗?

    他心里边隐约怀了几分不祥之感,只是公务缠身,却也不能如同先祖们一般整天泡在那里,好容易挤出空来过去,就见先祖们神色都极复杂,见了他之后,脸上也隐约透露出几分怜悯与宽慰来。

    他祖父眉宇间倒是带着点得意,看起来是上前来冷嘲热讽几句的,只是中途不知道是想到了些什么,竟也生生忍住了。

    再凑上前去一看,终于知道为什么了。

    楚王在持续了数年的高压之下崩溃了,毒杀燕王之后,悍然举兵造反!

    只是就他那两下子,怎么可能跟天子掰腕子,没撑下来几个回合就扑了街,凉了。

    楚王无了,燕王也无了,那再接下来的皇子们,可就更加年轻了啊。

    东宫想到这里,心里边便隐隐有了预料,而先祖们就在这时候不无怜悯的告诉他,他唯一的儿子春郎,被老父册封为代王了。

    知道这个消息的那一瞬间,东宫的心情非常复杂。

    怨吗?

    确实是有的。

    恨吗?

    却也不至于。

    大概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吧,才会连春郎也推到台上去。

    台上的人只觉风刀霜剑,刺面难受,而台下的人,心里又何尝好过呢。

    只是接下来的事态发展,或许注定要走向悲剧了。

    他祖父原本是乐见于看儿孙吃瘪的,但儿孙归儿孙,天下归天下,跟后继无人、天下倾覆比起来,他当然还是更情愿社稷稳定,山河无恙了。

    东宫静静在那面镜子前看了许久,看着年轻的弟弟们为了大位露出獠牙彼此攻讦,看着他们将凶狠的目光转向妻子和儿女们,也看着春郎和颖娘在出宫祭拜自己的时候遇见了刺客……

    事态到了这等境地,东宫已经不忍心再看下去,甚至于已经做好了在地府见到儿女的准备,不曾想却听身边先祖们发出一声惊呼:“这小子有点东西啊,他怎么知道往那儿跑?”

    又说:“你这个女儿,无愧于‘定安’的封号啊,果然是有勇有谋!”

    东宫心下微动,睁眼去看,便见一双儿女已经改换了装扮,颖娘趁着夜色潜行回京,然后一脚踢爆了吴王这个大雷……

    接下来的事情,就跟看爽文一样了。

    用吴王引信王入彀,信王设计埋伏了吴王一手,吴王妃巧妙的跳出了陷阱,东宫隔岸观火,最后官司打到天子面前去,吴王跟信王一起凉了。

    先祖们看得啧啧称奇:“这不比东瀛那边在传看的什么《博人传》燃?!”

    又说春郎:“这小子手段够狠的啊,胆子大,也够聪明!”

    东宫心里边隐隐的生出来几分希望,又怕这希望来的太快,走的也急。

    没曾想春郎这孩子倒真真是灵慧,从前不得天子看重的时候不显山不露水,如今被逼到局中,却如庖丁解牛,处处游刃有余。

    他居然敢决定借机假死。

    真是好大的胆子!

    连东宫也暗地里为他捏一把汗——此事一旦坐实,以后再想-->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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