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20. 能者多劳 胸中自有沟壑。(1/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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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卫长君从八阳里回到秦岭脚下住两日看看育苗情况,他就骑马回城。在城中卫家住几日,卫长君前往长平侯府接侄子,又到宫门外等外甥。

    小太子像个欢天喜地的小麻雀,飞一般朝卫长君扑去。送他的小黄门连声提醒:“太子殿下,慢点,慢点。”

    “你回去吧。”小太子靠着大舅的胸口斜着眼摆手。

    小黄门身后还跟着宫中禁卫:“这可不行。”

    “大舅,叫他们回去。”小太子扯一下卫长君的长袍。

    卫长君:“大舅不会功夫。从城里到茂陵几十里,路上遇到坏人大舅会死的。”

    “我不要大舅死!”九岁的小太子其实不甚懂死的意义,不过他知道人死了就见不着了。

    卫长君笑吟吟看着他:“那该如何是好呢?”

    小太子回头瞪一眼小黄门,很是勉强:“跟上吧。”

    禁卫以及小黄门上马。卫长君扶着他上车,然后到车前头自己驾车。

    小太子爬出来:“大舅,怎么不叫驭手驾车?”

    “他前几日骑我的马回茂陵了。我自打上次送你们回来还没回去过。”卫长君反手把他的小脑袋按进去,“风大。”

    小太子摸着小脑袋,跟卫伉抱怨:“母后说我长大了,不是娇娃娃。”

    卫伉点头:“我也长大了。小弟才不能吹风。”

    “你俩不许开车窗。”卫长君不放心,“茂陵没有医者,你俩病了,我送你俩回宫找太医。”

    这话比谩骂好使。抵达茂陵两个小的才敢露头。

    卫长君下车邀请禁卫回屋歇一会儿,许君慌慌张张跑出来。禁卫见状调转马头告辞。卫长君叫两个小的先回屋。刘据拉着卫伉一动不动。卫长君无奈地叹口气,问许君:“出什么事了?”

    “狼崽子这几日不吃也不喝,郎君,是不是要不好?”不会汪汪的狼崽子很没有存在感。可它很会看家。门外有粮食有牲畜,狼崽子就睡外头。这么多年,别说黄鼠狼不敢上门,豪强也不敢靠近。

    卫长君顾不上它的时候,多是许君和西芮喂。许君以前也怕喂不熟。狼崽子用实际行动表明它有人性,许君就把它当成家中一员。

    许君很难过:“前几日还好好的。”

    卫长君算算时间:“差不多了。”

    小刘据抓住他的手:“什么意思啊?大舅,狼崽子要死了吗?”

    卫长君:“狼的寿命有十来年。狼崽子活了十几年算长寿了。它要是人称得上喜丧。”看向许君,“你不该难过。我去看看它。”

    刘据拉着卫伉跟到正院墙边的狼窝。

    卫长君把它从里头拉出来,轻轻抚摸它的脑袋:“是不是在等我?等你死了,我把你埋起来。”指着东边,“给你做个木头小房子,葬在果树下渭河畔?”

    狼崽子抬头舔舔他的手。卫长君心里不好受:“这么说定了。阿奴要成亲,去病帮他布置侯府,不得空就不来送你了。”

    狼崽子像是没听见,卫长君当它默认了。卫长君叫许君把狸猫找来。许君抹一把脸就往西院跑。

    狸猫还能跑能跳,许君费了好大劲才把它哄过来。卫长君伸手,狸猫扑到他怀里。狼崽子抬头,狸猫的毛竖起来,准备战斗。

    卫长君朝它身上拍一下,“狼崽子快不行了。”

    狸猫从他怀里跳下去。

    卫长君不止一次怀疑这猫除了不会说话什么都懂。往常很怕狼崽子的狸猫慢慢过去,狼崽子抬起爪子给它一下,狸猫跳开却没有上墙,而是在原地打量它。

    卫长君叫许君给他拿个小马扎,在狼崽子身旁陪它。

    卫家奴仆当中有会木匠活的。虽然手艺不佳,做个小木盒足够了。许君吩咐其找几块木板,给狼崽子做个棺材。

    刘据稀奇:“狼崽子也要棺材吗?”

    卫长君:“它是大舅家的功臣。功臣应有的待遇。”

    刘据似懂非懂,撑着膝盖弯腰打量:“大舅要一直在这儿陪它吗?”

    “跟伉儿去魏其侯家玩儿会。或者跟伉儿去他外祖母家。”卫长君朝西边看去,“狼崽子几天不吃不喝,撑不到今晚。”

    两个小的不像公孙敬声和霍去病成天呆在卫长君身边,也没带狼崽子上过山。跟狼崽子没有多少感情,他俩陪卫长君一会儿,倍感无趣就出去撒欢。

    刘据听卫长君说过,魏其侯什么都懂。他们在门外玩一会儿,跑去找魏其侯。魏其侯听说狼崽子不行了也没空理他俩,拄着拐杖来陪卫长君。

    卫长君请他坐在椅子上:“怎么出来了?”

    魏其侯用拐杖轻轻碰一下狼崽子:“许君应该告诉我的。你今日回不来怎么办?”

    “毕竟是头狼,哪值得您上心。”卫长君又摸摸狼崽子的脑袋,“我不想养狗就是不希望经历这些。虽然我也是死过一次的人,可还是不习惯。”

    魏其侯习惯了,他这些年送走太多人:“那你得早日习惯。今年是它,明年就该我了。”

    卫长君不好接话,盖因他说的极有可能是事实,“狸猫也快了。”

    魏其侯看一眼躲在屋角偷窥的花狸猫,跟个小人精似的:“它,还得两年。”

    卫长君:“衰老一瞬间的事。”

    窦婴微微点头,叹了口气。

    嘟嘟出来提醒卫长君,该把岁数分一分了。

    卫长君想好了,他最少得活到钩弋夫人生子那一年。卫青不能比他长寿,至于给霍去病几年,叫嘟嘟看着办。

    [霍去病也不能超过你啊。]嘟嘟仗着窦婴看不见它,飘到他和卫长君中间,[你担心刘彻拿卫家开刀,还是怕刘据登基拿卫家立威?]

    [都有。唯一能保证的是我活着这父子俩不敢。我不希望因为我的出现,仲卿和去病不得善终。]

    嘟嘟看着代表卫长君生命的数据少了几十年,学着窦婴叹了一口气,[我不该告诉你的。]

    [那我早死了。]初到大汉,卫长君真觉着生不如死,活得很没意义。

    [现在呢?]

    [挺充实。]前尘往事太遥远,如今就挺好。

    嘟嘟提醒他还有一个人在。

    卫长君问窦婴:“阿奴成亲您回城吗?”

    窦婴:“阿奴请老夫?”

    “您没少指点他,自然得请您。陛下嫁女,他和皇后不能过去,您还得上座。”

    这话叫窦婴心情大好:“那老夫提前一日过去。你呢?”

    “我也是。长公主大婚,自有百官张罗,不需要我们做什么。”卫长君给外甥女准备的东西年前就送过去了。

    太后赏给他的珍宝古董一箱,还有几条棉花被子。

    卫子夫把被子收下了,那箱珠宝不敢收。卫长公主也说留着大舅娶舅母。卫长君不执着亲生的孩子,年过不惑,他也没精神陪孩子玩闹,就告诉她们,他不打算再婚。

    卫子夫内心还是希望他有个老来伴儿。

    窦婴算算日子:“正好你的红薯棉花和土豆种下去。”

    卫长君:“陛下之前选了好几个日子,我挑的。”

    窦婴想起育苗的时候他不在:“浑邪王还来?”

    卫长君颔首。

    窦婴决定好好看看这个匈奴小王。

    待二人聊的口干,卫长君想叫许君端水,低头一看,狼崽子双目紧闭。卫长君摸摸它的身体,有一点温。卫长君叫许君去催一催木匠。

    木匠把小棺材送来,卫长君把狼崽子放里头,狼崽子已经无力睁眼。窦婴陪他到河边,卫长君和几个家奴挖个很深的坑。坑挖好,狼崽子的身体硬了。

    卫长君把它放进去,叫奴仆寻一棵松树种上。

    快吃午饭了,刘据和卫伉回来,看着他把狼崽子埋进去。

    刘据好奇地问:“大舅,要是想狼崽子,可以挖出来看看它吗?”

    卫长君哭笑不得。原本有点伤感的窦婴无语又想笑。许君告诉他不行。过几年狼崽子的身体就变成一把土了。

    “如果不埋呢?”小刘据又问。

    卫长君:“它就好比秋天的落叶,一点点腐烂。”

    小刘据上去抱住他的腰。卫长君吓一跳,低头看去,小孩的眼泪夺眶而出。卫长君用衣裳擦擦手,搂住他的小脑袋:“世间万物都有一死。”

    “大舅可不可以慢点死?”小太子带着鼻音央求。

    小卫伉此时才懂,跑过去抱住他。

    卫长君:“你俩这么小,大舅可不舍得。据儿,来的路上还说长大了。哪个大孩子这么爱哭?”

    “就爱哭!”小太子大吼。

    卫长君无奈地点头。

    小太子先不好意思了,松开他抹掉眼泪。看到许君眼睛通红,“许君比我还大。”注意到她身后的西芮,“她也哭了。”

    卫长君:“那都别哭了,回家。”

    小太子看着平整的地面:“这就好了吗?”

    卫长君点头:“狼崽子不希望有人打扰,这样除了我们无人知道就挺好。”

    小太子信以为真,和弟弟一人拉着他一只手回家。

    卫长君没打算告诉霍去病和阿奴,他俩还是知道了。小太子回到皇宫很容易见到表兄。一日傍晚他带着几个小黄门踢球,一不小心踢到准备回房歇息的霍去病身上。

    宫里有踢球的地方,他竟然在宣室殿外踢。霍去病颠着球过去训他,这是玩闹的地方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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