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1章 第51章(1/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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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这一条路的最后一家,就是王英慧家。

    宋瑞骨瘦如柴,小小的一个坐在柴火中间,捧着傅知青送的连环画,目不转睛地看着。

    有人推开院门进来,都没有拉回他的注意力。

    赵柯怕吓到他,没有靠近就发出声音,"小瑞。"

    宋瑞抬头,拿着连环画起身,喊了一声“赵柯姐”,又拘谨地看向庄兰和苏丽梅。

    赵柯让他都叫姐姐,然后问他:"在看什么?"

    宋瑞拿给她看,“连环画。”他从小到大没收到过几样礼物,特别珍惜,还用报纸包了书皮。

    但是他不认识字。

    黑白色的图画在小小的他眼里,很精美很好看,但他想知道故事的意思。

    宋瑞见赵柯轻轻翻着连环画,小心地问:“赵柯姐,你能给我讲讲,这里说了什么吗?”

    赵柯垂眸。

    这是一本讲学校运动会的连环画,主角是一个擅长长跑的蒙古族小孩儿。

    只看图确实很难将故事连成串。

    赵柯柔声说:“我找你妈有点儿事儿,让庄兰姐姐给你讲,好吗?”

    庄兰立即上前,轻声跟他搭话。

    宋瑞害羞地轻轻点头。

    两人坐到木墩上讲故事,赵柯和苏丽梅进屋。他们家的情况,赵柯听余秀兰同志念叨过很多次了。

    王英慧完全陷入自己的世界,身体虚弱地躺在床上,偏偏她还极其依赖儿子宋瑞。宋瑞一个小孩儿,撑起整个家庭的重担,又要时时刻刻顾及亲妈的情绪,不能离开她视线太久。

    虽然除了母亲本人,没有人有资格去规定母亲应该是一个怎样的形态,但他们这种完全颠倒的母子状态,对孩子确实很不负责任。

    不过赵柯还是一个坚持,重要的不是批判,是解决问题。

    赵柯关心地问:“英慧姐,你身体怎么样?最近有让我爹给你把脉吗?”

    王英慧落寞地垂眼,苦笑,"还不就是那样,死不了,活着还拖累人……"赵柯不顺着她这些哀怨的话说,问:“我爹给你开药了吗?”

    王英慧摇头,垂泪,“哪有钱呢?就是熬着,熬到头,就都解脱了……”

    苏丽梅不禁目露同情。

    赵柯仍旧冷静地问:“所以你一直不吃药吗?你虽然不挣工分,但你家是困难户,每年有分粮,如果一直不吃药,你们母子吃得又少,省一省,应该能凑够宋瑞的学费。"

    她怎么这么冷血无情?苏丽梅不敢置信地看着赵柯。

    王英慧泪眼睁大,望向赵柯,似乎也在问:你怎么这么没有同情心?

    赵柯反问:"不是吗?你不吃药,难道不是在为儿子省口粮吗?"

    王英慧顿了顿,低下头哭道:"小瑞孝顺,总是想尽办法省下口粮给我换药,我也不想让他失望。"

    苏丽梅一脸感动地看向窗外,"这么孝顺的孩子,真难得。"

    赵柯只看到她的矛盾和宋瑞的的可怜。

    那按照她这个逻辑,赵柯道:“你为宋瑞付出的一切,真的很让人感动,我也愿意成全你。”

    苏丽梅问:"怎么成全?"

    “你今天给我个准话,你要是吃药吃的勉强,我回去跟大队长商量,大队来做这个坏人,只给你们发够吃的口粮,剩下那部分暂时扣下,攒着给宋瑞上学。"

    赵柯盯着她的双眼,问她:“你这么爱他,一定不介意多付出这一点儿吧?”

    王英慧咬得嘴唇发白,眼泪都有些发干。

    苏丽梅看看赵柯,觉得有点儿不得劲儿,又不知道那里不得劲儿,就转头盯着王英慧。

    外头,庄兰讲故事的声音传进来:"‘砰’的一声枪响……小运动员们像奔腾的骏马,展翅的雄鹰一样……离终点越来越近,广播员、老师、同学们全都兴高采烈地“加油”……这时意外发生,第二名运动员突然摔倒……第一名回去扶起他,两个人手拉手同时撞线,响起了热烈的掌声……"

    屋内沉默,安静……却又似乎有擂鼓声。

    王英慧扯起一个艰难的笑,像是已经心如死灰,“就这样吧,就按赵柯你说的吧。”苏丽梅想说点儿啥,可张张嘴,又不知道说什么好。

    赵柯看着她,好一会儿之后,忽然笑了,"英慧姐,大队哪能那么不近人情,我这儿还有个法子。

    王英慧的

    心情就像是秋千,被人推着忽高忽低,"什、什么法子?"

    赵柯道:“大队要办个妇女扫盲班,英慧姐要是起得来身,可以带宋瑞一起去听,虽然比不上学校教的知识全面,也没有文凭,但好歹能先认几个字。"

    咋忘了这个,苏丽梅眼睛一亮,“对对对,先带着宋瑞去认认字,省得他以后去上学跟不上。

    扫盲班免费,你也能继续喝药,简直是一举两得!"

    王英慧并不想出门见人,可她连不喝药都能接受,却不接受更两全的法子,根本说不过去。她只能扯起一个僵硬又勉强的欢喜笑容,“还、还有这样的好事儿啊……”苏丽梅点头,积极地说:“那我就给你报名了!”王英慧犯愁:"只是我这身体,不知道撑不撑得住……"

    赵柯掐断她的念头,淡淡地说:“那也没关系,让宋瑞去听,听完回来讲给你听,你一定会很开心的,对吧?"

    王英慧笑不出:"……是。"

    赵柯和苏丽梅出门,告诉了宋瑞这个好消息。宋瑞很惊喜,"真的吗?!我可以去认字吗?!"

    赵柯回头瞥一眼窗口,点点头,“你妈觉得对不起你,能为你做点儿事儿也很高兴,她要是知道你因为她的身体不能好好学习上进,一定会病得更重,你千万不要辜负她的期望。"

    屋子里一点儿声音都没有。

    赵柯提高音量,“是不是,英慧姐?”

    片刻后,王英慧虚弱地声音响起,但莫名透着几分为难,"是……"宋瑞没听出来,坚定地答应:"妈,你放心,我一定好好学!"屋子里传出几声咳嗽声。

    赵柯歪曲道:“你看,你妈太高兴了。”宋瑞感动地红眼眶,“妈~”

    赵柯拍拍他的肩,当他是小小当家人,直接跟他说:“过两天我带人来给你家修修屋顶。”宋瑞道谢。

    “没事儿。”

    三人离开宋瑞家,庄兰和苏丽梅边走边感叹:“母子俩太可怜了。”他们可怜是事实,赵柯没说什么影响两人的情绪。王英慧她只会不断不断地反复在宋瑞耳边说她可怜、命苦……用母子亲情将宋瑞绑在身边。

    她要是死皮赖脸,赵柯现在

    说话没有力度,一些偏门左道的法子,大队长赵新山根本不可能同意,那才是一点办法都没有。

    不过这样也好,赵柯会把她“柔弱好母亲”的外衣死死焊在她身上。

    下午时间还早,赵柯三人就继续往下走访。

    钱老头一家人,钱老头对赵柯吹胡子瞪眼,摆明了不欢迎,而他们家的儿媳妇李梅记恨赵柯不让她报名饲养员,一个劲儿地甩眼刀。

    钱婆子背抱两个小孙子,像个任劳任怨的老黄牛,一声儿不吭地忙活来忙活去。跟赵柯交谈的,是他们家的儿子钱俊。

    “赵主任,你就别来我家了,行吗?每次你一来,我全家都不得安生。”钱俊看赵柯像看“灾星”一样,求她,“我们家日子本来过得挺好的,你别来多管闲事儿,也别给我家找麻烦了,成吗?"

    他们眼里,扫盲是没事儿找事儿,管人家修房子,是多管闲事儿。

    赵柯当着妇女主任,不能表现出区别对待,既然他们这种态度,她也就意思意思,算是走访过了,不再多劝。

    庄兰和苏丽梅气够呛,出门后还在数落钱家人,“反正咱们就是吃力不讨好。”

    赵柯开解她们:“跟着我深呼吸,放轻松……不要暴躁………没事儿……问题不大……可以解决。”

    庄兰和苏丽梅跟着她一起深呼吸,连续几次之后,才稍稍平复一点儿。

    “你不生气吗?”庄兰看着她的眼神有些钦佩。

    她当然不会承认,开解她们的同时她也在开解自己。

    赵柯轻咳一声,一本正经地说:“不要总盯着不成功的地方,看看咱们动员成功的户数,我们还是很优秀的嘛。"

    她们走访的一半人家,确定报名上扫盲班,另一半大多数也都受搪瓷盆儿搪瓷缸吸引,有些心活,等扫盲班开起来,人数肯定还会有所增加。

    动员修房子稍差一些,统共增加了五家。

    赵柯很知足,一直提醒自己要为成功高兴,不要为不成功的一部分焦虑。

    而三人调整好心态,接下来走访,无论成不成,他们都尽可能将关注放在成功失败之外,发现些别的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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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庄兰忍不住感慨:“虽然家长觉得这样是不听话不懂事不知道心疼人,但能这么勇敢地为自己争取,她真的很厉害。"

    还比如保管员何东升家的养女何百灵,她今年十三岁,就像百灵鸟一样,跟赵小草是完全不同的女孩子,精致、漂亮、惹人喜欢.…

    何百灵很喜欢唱歌跳舞,也大大方方地展示歌声,伴着歌声随意地舒展身躯。

    四周的邻居会不由自主地探出头来听来看,隔壁何东升大哥何东强的婆娘站在栅栏后面看不惯:"招蜂引蝶,不正经!"

    何百灵跳舞的动作顿住,歌声也没了,神情沮丧。

    赵柯二话不说,举起手热烈地鼓掌。

    庄兰和苏丽梅也都鼓起掌,还有对面莫家的两个小子,他们一起鼓励、赞美何百灵。那婆娘一看,白她们一眼,转身进屋。

    赵柯鼓掌鼓得更大声。

    何百灵才又笑起来,重新翩翩起舞。多美好啊。

    可如果这个村子永远是封闭、守旧、落后的,无论她们多有个性,都注定开不出多种多样的花,最终还是嫁人,不断不断地生孩子,成为那婆娘一样的“泼辣娘们”之一。

    还有男孩子们。

    他们现在还那么纯粹,以后会不会也变成封闭、守旧、落后的一部分?

    赵柯用了两天时间,走访遍村子所有的人家。

    有人被她说动,有人不为所动,有人与她不合,故意与她唱反调。

    赵柯不管其他人怎么想,将扫盲班开课的时间定在五天后,交代庄兰和苏丽梅准备扫盲课教案,就有条不紊地组织社员,分成几组,安排到几家去,同时开始修房子。

    王英慧家供不起饭,赵柯就叫着赵枫和几个村里的小子去修。

    朱建义那小子嘴巴不停地嘟囔,可赵柯的眼神一旦过来,他比谁干得都使劲儿,根本不敢被她逮到偷懒。

    放眼整个村子,赵柯确实威望不够,但在他们这一辈儿年轻人里,“孩子王”不是白说的。有暴雨,光修房子,肯定是不够的……

    赵柯站在王英慧家院子里,微微眯着眼看着房顶上的小子们,若有所思。

    朱建义总觉得后背有刺,跨过屋脊,蹲到南坡面,对着赵枫抱怨:“我咋

    看你姐那么吓人呢?咱俩换换边儿,你修那头。"

    赵枫伸头看一眼赵柯,她的神情确实像在琢磨啥不好的事儿。

    不过为了显示他的胆量,赵枫扔给他一句“看你那出息”,换到了北坡。赵柯想事情也没忘提醒:“你们小心点儿,别摔下来。”

    赵枫立即答应:“保证注意安全。”

    "姐!"

    赵柯听到喊声,回身。

    余三舅家的两个表弟余岭、余峻抬着一张桌子,站在她家院门口。都忘了,今天是傅知青的生日。赵柯走过去

    余岭问:"姐,桌子做好了,你看看咋样?"赵柯扫了一眼,“挺好,顺便帮我搬过去吧。”

    两个表弟就抬起桌子,跟着她往傅知青家走。

    傅杭除了上工,其他时间一直在家,也注意到赵柯在对门儿。

    今天早上,几乎全村人起来,一扬头,都能发现好几家屋顶上都站着人在忙活。傅杭也不例外。

    但今天是他的生日。

    傅杭知道这两天赵柯忙着走访,所以早上起来,看到整个村子都在热火朝天地干,就在想:他们本来也不熟,她这么忙,忘了他生日也很正常。

    失落肯定会有,但并不难受。

    甚至他看着这个村子在她的努力下,生机勃勃,胸口就发涨,似乎一直压抑的东西要破土而出。傅杭隐隐觉得,他好像没来错地方。

    赵柯出现在他的院门前,冲傅杭一挥手,“傅知青。”然后招呼俩表弟把桌子搬进去。

    傅杭大步走出来,看着那张桌子,问:“这是送给我的吗?”

    赵柯点头,“临时知道你生日,又收了你的回礼,就托我表弟他们抓紧打了张桌子,抬进屋行吗?"

    傅杭本来就想要她的礼物,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,就答了“行”。余家两个表弟任劳任怨地抬桌子进屋,还给摆在了窗下,调整了位置。

    赵柯站在窗外瞧了一眼,屋里空荡荡的,就对傅杭说:“你要是缺个炕柜,可以让我三舅帮忙打,比在公社找人做便宜,别的村男女青年结婚,也到我们这儿来找我三舅打家具的,手艺没得说。"

    傅杭乖巧地答应:“好。”

    r />这么好说话的买家,赵柯又提醒他:“我送桌子不是想给我舅舅拉活,你要是不缺,不用勉强。"

    傅杭道:"不勉强,我确实缺个柜子。"

    他说完,直接对年纪比较大的余岭说:“可以给我做一个柜门能上锁的炕柜吗?”余岭看一眼赵柯,点点头,“得一个月左右。”

    “可以。”

    傅杭直接掏钱交定金。

    余岭捏着钱,挠挠头,“那姐,没事儿我俩走了?”赵柯问他们:“你们最近有活吗?”

    "就给我爹打打下手。"

    赵柯要抓人干活,赶紧跟傅知青道了声别,要跟他们一起出去。

    傅杭叫住赵柯,“有没有什么需要我……和林知青帮忙的地方,我们是下乡来帮助农民建设的,也想为大队尽一份力。"

    赵柯很心动。

    虽然三舅说“送礼不求人,求人不送礼”,但是傅知青这么积极地想要为村子作出贡献,她要是拒之门外,太残忍了。

    于是赵柯就对俩表弟说:“你俩先去对面儿帮着干活,过会儿我去找你们。”

    余家俩表弟对视一眼,老老实实去对面干活。

    王英慧家房顶上,朱建义瞅见又来俩人儿,嘿了一声:“又抓俩傻壮丁。”

    "壮丁就不要笑话壮丁了。"

    余岭说完,拿起锹和泥。

    朱建义蹲在那儿偷懒,瞧着对面院里说话的俩人,问赵枫:“你说他们说啥呢?你姐和那傅知青会不会……"

    赵枫抓起一块儿黄泥扔向他,正中朱建义的脑门儿。

    朱建义被他突然袭击,吓得赶紧抓住屋脊上的木头,心有余悸地大喊:“赵枫,你干啥啊?!”对面院子,赵柯听到动静,回头望他们。

    朱建义立即老实,埋下头。

    脑门儿上的泥巴坠到房顶上,他就拿着那块儿泥在屋顶上抹,边抹还边抱怨:“我就好奇一问,是不是兄弟?"

    赵枫不满,“是兄弟更不能随便说我姐是非,这要是在地上,你看我揍不揍你。”

    “我还能对咱姐有啥坏心眼儿吗?”

    “那是

    我姐,不是你姐!”赵枫又扔过去一小块儿泥巴,“我姐又没偷偷摸摸,你瞎说个屁!”这一次朱建义有准备,躲了过去,求放过,“行行行,我不说了行了吧?”

    年轻小子,总是对男女之间的接触有遐想,然而赵柯和傅杭的谈话,极其正经,正经的没有一丝遐想空间。

    "你要组织村里的年轻人挖渠?"

    “是。”

    小说里,双山公社各生产队会出现不同程度的汛情。暴雨对小说来说,只是一个推进剧情的天灾,但对赵村儿来说,造成的损失不可逆。

    赵柯思考过,怎么减少损失。

    她不是不可以借树根儿的口,宣扬会有暴雨,可一来她不想损耗树根儿二来,就算她宣扬了,村里也不见得会当回事儿。

    赵柯这些日子动员修房子,没有说明暴雨会产生损失吗?

    她说的清清楚楚,并且往年也有现实例子,但事情没发生到身上,每一个人都心存侥幸,且每个人都认为她杞人忧天,没事儿找事儿。

    不会的。

    怎么可能?

    你想太多。

    这些话,赵柯最近听了很多遍。

    而以她动员修房子的费劲程度,她要是再提出挖渠,肯定不会得到响应,倒不如一开始-->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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