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 6 章(1/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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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千山是亲眼看见奚十里一行人离开了客栈后,这才从墙头翻下来。

    他怀中装着白玉丸的药瓶,都已经被他捂得发热。

    经过一夜,他身上原本的旧伤,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,白玉丸的作用功不可没。

    可就是这样,千山更不明白奚十里这样做的意义。

    她们,不是都挺讨厌自己吗?

    他坐在墙头上,遥遥地望着在长仙镇上最热闹的那条街上,朝着青云宗而去的一行三人,再加上一头古里古怪的黑白花纹的丑牛。

    今晨换了一件藕粉色的法衣的小姑娘,扎着两个花苞头,一手牵着牛,一手牵着她身边的桃花眼的男子,脚步欢快,面上是他从未有过的欢喜和纯粹。

    这画面像是一根刺,有些尖锐地戳伤了他的眼,他飞快挪开了目光,但事后还是忍不住将视线投在那道娇小的背影上。

    第一次。

    千山心想着。

    这是第一次有人无条件地对他好,看见他的时候,没有露出厌恶,也没有想过折磨他,没有要从自己身上索取什么。

    真奇怪。

    他想。

    他曾经也是有过短暂的自由,当初他才从牢狱中逃出来不久,还很小,就被一大户人家心善的夫妇捡回了家。

    那户人家姓薛,在当地颇有些名望。

    当时,他应该快五六岁了吧,却还不会说话。

    记忆中,从来没有人教他说话,从一出生,他似乎都在一间黑暗的房间里,不见天日。

    唯有挨打的时候,才会见到一点天光。

    跟他一般大的孩子有很多,他们十多个,又或者二十多人都被关在一间狭小的石室里。出门活动的时间,便是被放在一处像是山洞模样的地方。那地方相比于狭小的石室,不知道要宽广多少倍。可是,站在山洞的最中央的高台上,总是有一群穿着华服的年轻弟子们,手里拿着弓箭,又或者是长剑,不是射箭,就是挥出一道剑气,四散开去,精准地落在他们身上。

    千山还记得第一次受伤的经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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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剑气在他身上刮出无数伤口,幼童细嫩的皮肤霎时间鲜血飞溅,疼痛席卷全身。

    他本能想哭喊,却听见身边有人比他更快哭出声,换来的则是站在高台上的那群人肆意欢快的笑声。

    原来,他们哭得越惨,叫得越凄厉,台上的人笑得越开心。

    呼喊哭闹的念头急转直下,他拼命忍住痛,不发出一丁点声音。就算是咽下涌上嗓子眼的气血,也不让高台上的人在自己身上得到一丝丝的乐趣。

    最开始他混迹在人群中,并不显眼,但渐渐地,他的不吭声,倒是引起了高台上那些人的注意。

    “那边有个小哑巴,今日就看谁能让他开口求饶,就是谁赢!”

    “哎哟,这模样看起来还不错,不如,就看今日谁先能射他一脸血吧?”

    “这个好!”

    原来,不是不出声就能躲开这些恶劣的践踏别人性命的娱乐,一旦被注意到,只会被针对,变本加厉地让他吃苦头。

    后来他终于逃了出去,遇见了那户薛姓人家。

    他们给他吃,给他穿,怜爱他,给他养好了身体。

    他还有个病弱的哥哥,温和极了,在每个他睡不着的夜晚,都给自己讲故事。

    薛家的下人,不少人看人下菜碟。

    他不过是一捡来的小哑巴,又不是真正的薛家公子,凭什么他一夕之间就那么好命,得到薛家的眷顾?

    私下的克扣总是少不了的。

    薛家的大少爷身体羸弱,没有辟谷,他还是个小娃娃,自然也需要吃东西。可是盛夏的天,送到他房间里的不是残羹冷饭,就是散发着一股酸味的馊臭的饭菜。冬日的寝被,薄得像是一张纸,无法抵挡寒夜的入侵。

    那些人知道他不会说话,有恃无恐,不怕他会去跟主家告状。

    薛家的人其实对他很好,薛父时常不在家,但薛母会给他亲自量体裁衣,这是他从漆黑的山洞里逃出来后,长那么大,第一次穿上了干净的新衣服。他的大哥哥,晚上会来给他讲睡前故事,还会温柔地看着他说他太瘦了,需要多吃点,特意从库房拿了珍惜的药材,托人制成上好的丹药,给他服下。

    千山很感激。

    如果一直这样的话,他会一直感激,这辈子剩下的人生,他都会倾其所

    有,回报他们。

    可没有如果。

    当后来他被带进了密室时,当感觉到浑身无法动弹时,当曾经每个晚上都温柔地抚过他的脸的大哥哥的手,像是一条冰冷的毒蛇,抚摸着他的筋骨时,他的梦就碎了。

    “哎呀,千山怎么还没有睡着?如果不乖乖睡着的话,等会儿可就会感受到筋骨一寸一寸被剥离的痛哦。”他的“好哥哥”,用着跟平日里无二的声音,趴在他耳边温和地说。

    他瞪大了眼睛,满是迷茫。

    什么筋骨剥离?

    感受到身下的阵法已经启动,他的手腕被人割开,滚烫热烈的鲜血给符文染上了一层妖冶的颜色,却又显得森然鬼魅,戾气横生。

    他终于知道了。

    他感受到身体里的骨架,在一点一点剥离。

    全身那么多的骨头,仿佛是受到了某种召唤,强行离开他这具身体。

    痛。

    比当年他在山洞里,被无处不在的剑气割伤还痛。

    从身体内,生生被撕开的痛。

    不是一处,而是全身每一处有骨头筋脉的地方,都好痛。

    像是有一把薄薄的刀片,被世上最灵巧的手,将骨肉经脉分离。

    他就是被屠夫放在案板上的牲畜,被解肢,被剔骨,没有丝毫的反抗之力。

    “等取出这野种的骨骼经脉,我儿便可好好修行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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